云凤见玄儿已蒙收录,便跪请二宝用法。韩仙子道:“我那玉石案上所列诸宝,在上层的皆我当年降魔奇珍和前古仙人所遗至宝,经我苦心搜罗而来。这也是你仙缘凑巧,才得有此奇遇。你取的那面形似令牌之宝,乃洪都故物,名为潜龙符,又名神禹令,为洪荒前地海中独角潜龙之角所制,专能避水防火,降魔诛怪。夏禹治水,曾仗它驱妖除怪,开山通谷,妙用甚多。自夏以来,仅在汉朝一现。我在此洞晶壁之中寻到,虽然用法只知大概,未能深悉微奥,即此已非寻常怪物所能抵御了。那两柄古戈头,名为钩大戈,又名太皓戈,按剑法练习,便和飞剑一样,可以运用自如。尚有一样妙处;如使双戈并用,无论敌人多厉害的法宝,即或你自身功力不济,不能将它收为己有,也可将它架住,不致伤你分毫。你眼力真好,那下层众宝也非凡物,俱都光华灿烂,你却一件不取,单取这两件稀世奇珍,大非我始料所及。你功候尚差,难免启人觊觎。回山以后,速请芬陀道友为你略施法力;你再择一静地,按着炼剑之法,使其与身相合,免被外人夺去要紧。”云凤一一敬谨拜命,谢了传授。
韩仙子道:“你此间事完,芬陀道友现已为两个小人行法助长,或许还有用你之处。路上难免有小耽搁,俱不妨事,回去吧。”云凤拜别起身,玄儿意欲送至上面。行至洞口,云凤命他回去。玄儿还未答言,便听洞内呼唤玄儿,云凤又正色忙催速回,只得忍泪拜别回洞。不提。
云凤走过洞前玉柱之下,见水路通明无阻,与来时一样。使命已完,又得了两件仙家至宝,好生兴高采烈。适才急于进谒,未暇观赏,趁着归途无事,满心想看一看水底奇景。方欲缓缓飞行,沿途看去,忽听身后水响。回头一看,玉柱前边的水竟似雪山飞崩,倒了下来。接着两壁连顶的水墙,也都相继散落,洪涛暴卷,骇浪奔腾,从身后猛袭过来。料知仙人不愿她在下面久停,连忙催动遁光,由水晶衖内加紧飞驶。面前道路虽仍坚莹如冰,可是身子才一飞过,水势立时便合。剑光迅速,不消半盏茶时,便飞出了潭面,始终也没看见守洞神鼍是甚形状。想起行前韩仙子有途中多阻之言,又这样催促快走,必有缘故。离开仙府,越发不敢延迟,上到穴口,立驾剑光朝回路飞去。
刚出崖洞,转上石梁,见夜月明辉,藤荫匝地,清风拂袂,时闻异香。上面危崖交覆,月光只能照到中间石梁之上。一眼望过去,两边漆黑,当中却如银龙也似,蜿蜒着好几里长的一道白练,点缀得空山夜月十分幽静。除了深壑底下的飞瀑流泉琤琮遥应外,更不见一点异状。方在寻思:“仙人说这里潜伏着几个怪物要和我为难,怎不见动静?”遥见前面两边崖壁之上,月光交互组成一条条的白影,远远望过去,仿佛张了一片回纹锦在上面,甚是美观。
正飞得起劲,眼前倏地一暗,抬头一看,上边两崖业已合拢,形成两头相通的一座洞穴,横在当路,正是来时遇神鼍拦路的所在。月光被洞顶遮住,照将下来,只前面两壁间的白光越发明亮,光影整齐,细密已极。暗忖:“这一段峡谷既不透光,这月光哪里来的?又有这般繁细的条纹。难道前面洞顶有天生就的这等裂缝不成?”方在奇怪,偶一回望来路有甚动静无有,一眼看到身后通口两边壁上,照样也有类似回纹的白光,猛然醒悟:“月光无论居中或在侧,也只照一面,决无三面都照到之理。看前后光影,直似悬了一面网子在那里。洞顶纵有天生奇景,哪会这等繁细整齐?况且来路口上明明未见,身一走过,便即添上。仙人料无戏言,定是潭底逃出来的怪物在此作怪为祟。它见全峡谷只这一段不透天光,人困其中,不能破穴飞逃,特地来此埋伏,等自己入了谷洞,又将来路遮断。仙人尚且说难制,真个小心些好。”想到这里,便把剑光略停,缓缓前进。一面观察洞顶有无出路,一面还得留意石梁之下有无怪物冲出狙击,悬心已极。
这时相隔前面出口不过半里多路,渐渐认明那些白条纹并非月光,竟是一面灰白色的光网,将出口笼了个又密又紧,也不见怪物影子。云凤有心御剑穿行出去。继一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怪物不是没有看见飞剑,仍然如此施为,必是有恃无恐。自己功力浅薄,只凭飞剑、飞针,万一失陷,如何是好?”想了又想,不敢冒昧。先将飞针取出,大喝道:“大胆妖物,擅自脱禁私逃,还敢来此阻路!急速回潭待罪,免遭大劫,永堕泥潭。”言还未了,耳听洞外异声杂起,格格磔磔,似在嗤笑,声甚凄厉,听了毛发皆竖,说不出的一种难过。有的颇与白阳古墓所闻怪声相似。知道厉害,恐显出胆怯,更长妖魅之威,强自镇静心神,大喝:“无知妖孽,死到临头,尚还不知悔悟,看我法宝诛你!”一抬手,飞针化成一道红光,带起一溜火焰,直朝那面光网上飞去。原意此针神妙,定和以前斩蟒相似。谁知火光快要挨近,光网上面忽然拱起一团其亮如银的圆球,竟将那飞针吸住。云凤方在惊骇,一晃眼的工夫,对面光网上倏地现出一个奇形怪状,身有六条臂膀,似人非人的怪物,指着云凤吱吱怒吼。云凤知道厉害,不敢怠慢,忙将飞剑放出,一道光华直飞过去。那怪物见了飞剑,全不畏惧,身仍悬贴在光网中间,只是把上身六条毛茸茸的长臂摇着,便发出数十丈的火焰围绕全身。那六条长臂也暴伸长了数丈,就在火焰中迎着云凤的飞剑,撑格拦架,飞舞攫拿,斗将起来。云凤见飞剑不能取胜,不由大惊。又见妖焰浓烈,时有绿烟往外抛射,虽被剑光阻住,但奇腥之气,老远便能闻到。料知此物必有奇毒,暂时虽不觉怎样,时候久了,一个剑光挡不周密,要是射到身上,绝非小可。自己孤身遇险,别无援救,听韩仙子口气,好似不会出洞相助,不可不早做准备。忙将来时杨瑾所赠灵丹服了一粒,先防毒气侵害;一面运用玄功,指挥剑光,上前抵御。那怪物斗了一阵,身上连放了无数火焰毒雾,兀自被飞剑挡住,不能上前害人,急得在网上厉声怒吼不已。云凤自然也是焦急,百忙中竟忘了施展新得的两件宝物。
两家相持了个把时辰,云凤定睛查看,那怪物生就一头细短金发,塌鼻阔口,目光如电,血唇掀张,獠牙密布;通体色似乌金,闪闪发亮;头大如斗,颈子极细,肩胸高拱,蜂腰鹤膝,腹大如瓮;自肩以下,一边生着三条细长多毛的臂和一条长脚爪。乍看略具人形。这上下八条臂爪一舞动,真如一个放火的蜘蛛相似,身子又悬在网上,料是蜘蛛精怪无疑。正愁急间,那怪物突地发威,臂爪一齐乱动,飞舞越急,肚腹也凸起了好几倍大小。噗的一声,从口里喷出白光闪闪一蓬银丝,直朝云凤身前飞来。云凤先见它肚腹凸起,便料喷毒,仍想运用飞剑抵挡。不料怪物也料到此,口里喷出银线,同时八条臂一齐飞舞,向剑光抓去。虽然云凤飞剑神妙,没被抓住,可是剑光吃怪物这猛力一格,略微往侧一偏,那蓬毒丝便从空隙里直喷过来。幸而云凤见机得快,一看妖物所喷毒丝由剑光隙里钻出,便知不妙,一面慌不迭将身纵退,手一招将飞剑收回。总算云凤近来功行精进,那剑又是仙传至宝,运用神速,一收即回,疾如电掣,比妖物毒丝略快一些,居然赶在头里飞到,挡住毒丝,将身子护住,没有受伤。即便如此快法,剑光和毒丝已是首尾相衔,稍迟瞬息,便无幸了。
云凤惊魂乍定,猛想起:“这条谷洞前后出口虽然俱被光网封住,但是妖物似乎只有一个,前路有妖物拦阻,定难通过,何不假装朝前冲进,出其不意,改向回路,身剑合一,冲开后路光网出去?只要得见天光,即可脱身飞去。长此相持,凶多吉少,终以能早逃走为是。”念头一转,奋力运用玄功,剑光飞转越急,先使身剑相合,朝前面毒丝冲去,不过有些吃力,居然荡开了一些。更料妖物伎俩止此,所喷的毒并难近身。忙将真气运足,倏地拨回剑光,便往来路洞口冲去,剑光迅速。就在这晃眼到达之间,猛一眼看见后路洞口光网外,悬空站着一个身着褴褛的道姑,左胁下夹着一个圆形的包袱,手掌上现出“神禹令”三个红字,右手不住连摇,周身红光围绕。洞外景物原被妖物光网遮住,什么也不看见,这个道婆却看得逼真。云凤心方一动,道姑忽然隐去,光网中又现出一个怪物,和前洞口所见一般无二,阻住去路,不等云凤近前,口张处,喷出亮晶晶一团毒丝飞来。这次力量更大,几乎连人带剑被网住,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不敢硬往前冲,强自挣脱,重又拨回剑光,朝前飞去。准备退远一些,暂避毒锋,再打主意。谁知妖物性已激发,久不见韩仙子出来干涉,已无忌惮。云凤刚一回身,便见前洞曾遇的毒丝迎面追来。百忙中再回头一看,身后毒丝银光闪闪,蓬蓬勃勃,似开了锅的热气,潮水一般涌到。因洞口光网上的妖物到了后面,断定妖物仍只一个,加以后面势盛,不敢再回,只得拼命运用剑光,朝前冲去。前面毒丝没有妖物主持,好容易冲开一些。刚在忖度适见道姑是何用意,意未容她思索取决,妖物竟比飞剑还快,又在前面洞口出现。一到,依旧数十丈一蓬的毒丝,血口开张,连连喷出。身后毒丝也将追上网来,两下里夹攻,危机瞬息。
一时情急,也不暇寻思那道姑是人是怪,是敌是友,忙将韩仙子所赐令牌取将出来,试照所传施展。那神禹令乃前古至宝,上有水、火、风、雷、龙、云、鸟、兽八窍。用时只需口诵所传真言,手掐灵诀,一按那八窍,便可随心依次发生妙用。在取宝俄顷之间,云凤连人带剑,已被前后千百丈毒丝包围在内,渐觉压力骤增,如束重茧。危急中还得拼命运用飞剑抵御,急不暇择,手往令牌上一按,恰巧开动风窍。手指才一按上,便见令牌上嗖的一声微响,射出一条青蒙蒙的微光。手上立觉奇重异常,几乎把握不住。紧接着身上和前面又是一轻,如释重负,只身后压力依然。忙即握紧令牌。再看前面那条青气,又劲又直,才一出现,也没见什么出奇之处,前面毒丝便似飓风穿云,纷纷折断,冲荡开来。耳听一声怪吼,光网破处,怪物恰似风筝断线,手脚乱舞,往上飞去。云凤知道宝物已生奇效,心中大喜。忙驾剑光,飞身出洞一看,怪物已经不知去向,面前却是沙石惊飞,两边壁上的古藤草树如朽了一般,纷纷下落。心正惊奇,忽听身后有人低语道:“妖物业已就擒,还不收你的法宝,要闯大祸么?”云凤闻声骇顾,正是适见的道姑,手上捧着一个朱红盒子,虽然穿着破烂,却是骨相清奇,目光炯炯;适才又由她现身指点,才得脱难,知非凡人。一施收诀,牌上青气立时隐去。只回顾时,令牌微歪了一歪,青气正射到近侧壁上。方要朝道姑道谢请教,耳听吱喳连响,又听丁零丁零,夹着兽啸之声,由远而近。道姑面容倏地微变,低喊一声:“还不随我快走,有话前边说去。”随说不容答话,走将过来,一手拉了云凤,将足一顿,便是一道金光,破空升起。身才离地,又伸出一只右手,朝右边崖壁虚按了两按。
云凤上升时,仿佛看见右侧崖壁摇摇欲倒,似要坍塌之状。吃道姑这一按,连晃了两晃,方行停止。先见道姑来得突兀,还不敢十分拿定。这时见她剑光路数,一举手间,身不由己,随了就起,愈发断定是位前辈高人,心中顿起敬意,任其携了飞行,不敢再生妄念了。那道姑飞行了一会儿,才行按住遁光。云凤落地一看,那存身的所在,乃是一个山腰的竹林里面,竹子都有碗口粗细,劲节凌云,干霄蔽日。又当天色甫明,朝墩初上之际,人行其中,更觉浓翠欲滴,眉宇皆青。耳听江流浩浩,似在临近,也不知是什么所在。见道姑一手捧定那圆盒般的东西,面有喜容,循着林中小径,面山而行。知洞府必在林外不远,只得随到地头,再行请问。
正在寻思,前进没有几步,忽听林外有男女问答之声。女的声音甚低,虽没有听清楚,已经觉得有些耳熟。那男的满口乡音,竟似自己以前经常相处的熟人。不禁心中怦怦跳动,又惊又喜,欲却忽前,也没听清来人说的是些甚话。就这一迟疑的工夫,忽又听女的喜叫道:“我说郑师叔说的熟人,是她不是?你还不快些接去。”一言甫毕,声随人至,从林外跑进两人,先各自向道姑施礼,叫了一声“师叔”,便双双走近前来。当头一个青衣女子和云凤一见,便互相抱在一起,亲热非常。另一个是英俊少年,站在一旁,只喊了声“妹妹”,便扑簌簌落下泪来。三人俱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待在那里,作声不得。
道姑见状,微笑道:“你三人久别重逢,林外便是荒庵,怎不到庵中叙阔,待在这里作甚?”三人闻言,方觉出还有前辈仙人在旁,这才一同举步,往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