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精听说那道人便是姬繁,平日早有耳闻,知他心辣手狠,厉害非常,一意孤行,不可理喻,真比目前四人还要可怕,吓了个魂不附体。再一寻思八姑之言,分明颇有怜悯之意,不禁又生希冀,哀哀痛哭道:“小畜命宫磨折,厄难重重,才得蒙恩免死,不想又惹祸端,不是天仙说出,小畜还在梦里。自知道行浅薄,难以全活。既蒙大仙垂怜,指示危机,还蒙格外开恩,给小畜自全之道,小畜九生感激。”说罢,痛哭不止。八姑道:“你自有明路,不去寻求,问我何用?”猿精惶恐道:“小畜有几个忘形之交,均未必胜得过姬繁。此外,自思并无什么别的解法。”言还未了,杨瑾喝道:“蠢畜,你前几生的同伴,目前不是在峨眉仙府中随师修道么?”一句话把猿精提醒,登时触动灵机,心中大喜,忙向四人跪叩,力求收录,带往峨眉,与前生旧侣一同随师学道。八姑道:“我等四人,均尚不能擅自收徒,如何可收异类?仙府法严,本难妄入,姑念诚求,又当危急之际,我拼着担点不是,将你携带回山,敬候掌教师尊吩咐处置便了。”猿精平日苦心修道,难得真传,极为不易。异派旁门,素所不屑,只恐因此干犯天诛。嗣与韦少少、向善二人交好,本欲求他们引进昆仑派门下,又为昆仑名宿钟先生等所拒。峨眉派道法高深,日益昌明,私心向往,已非一日,时复在念,以为妄想而罢。万不料当此百死余生,居然因祸得福。仙人既允携带,到了必蒙收录无疑。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跪在地上,叩谢不止。八姑见他归正,吩咐起立。
猿精正想叩问四人姓名,忽听遥天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八姑抬头一看,忙对杨瑾道:“这厮来了。我和林道友带了老猿先走一步,开府盛会,再行相见,大家各自散吧。”随说随将雪魂珠一指,那团银光便飞临头上。八姑命林寒、猿精紧随身后,低喝一声:“快走!”珠光又往下一沉,二人一猿,飞身而起,两下里迎个正着。杨、凌二女刚见八姑手朝自己一挥,意似促令退走,未及答言,二人一猿已全被银光包没,晃眼之间,银光敛去,形迹俱杳。
杨瑾、云凤方在夸赞雪魂珠的妙用,欲待起身回山,那破空之声已经飞临头上,一道青光,似坠星般直射下来。面前不远,现出一个蓝面蓝髯,羽衣星冠,手执拂尘,背插双剑的长大道人。才一落地,便将拂尘朝空一舞,尘尾上便似正月里的花炮,放出千万朵火花,满天飞舞而灭。杨瑾见他人没答话,先自施为,老大不快。因白阳山取鼎回来,正值师父打坐,还有好些话不曾禀告;妖鸟神鸠也未驯服。估计出来这么大一会儿,师父功课必已做完,本来不欲多事。料定身有佛门四宝,姬繁所设火网光罗拦阻不住,乐得故作不知,径驾遁光回山。姬繁不拦便罢,拦时索性给他一个厉害,冲破繁光密火而出。表面上若无其事,仍做不知之状,气他一下。想好,便对云凤道:“这里雪景没个看头,我们回去吧。”一言甫毕,忽听来人高声喊道:“道友休走,贫道尚有一言奉告。”杨瑾见他出声相唤,不便再不搭理,只得立定,正色答道:“我与道友素昧平生,有何见教,快请明言,我二人还有事,即须他往呢。”
杨瑾原怪姬繁人方露面,便满天空设下罗网,话说得毫不客气。实则姬繁得道多年,法术高强,以前辈仙人自命,行事未免任性,但此施为,却非对付二女。一听答语意存藐视,不由勃然大怒,暗骂:“无知婢子,我因见你不似旁门左道,又非妖猿同党,好心好意向你问话,竟敢口出不逊。就不值为此伤你,也叫你知我厉害。”于是冷笑道:“我因在摩霄峰寻一妖猿踪迹未见,前两三个时辰曾用天眼透视之法,看出他在此峰顶之上,与一白衣少年斗剑,跟踪到此。适在空中遥望,见一道银光下落,到此不见妖猿和那少年踪迹。你二人既在这里徘徊,又离妖猿与人相斗之地不远,如未相助少年合除妖猿,也必目睹此事。我并知妖猿在峰顶天池下,辟有一处极隐秘安静的大好洞穴,在此潜修,胜似他摩霄峰妖穴十倍,如不为人所诛,必不舍此而去。断定少年剑术非其敌手,必为所败,也许你们到达以前得胜隐去。防他见我寻来,暂时遁走,已用火网光罗,将四外封锁,无论仙神精怪,皆难逃出。你二人理当看见,好意相问,怎对前辈仙长毫无礼貌?你二人想因学道年浅,不知我的来历,故而如此无礼。我乃祁连山天狗崖蓝髯真人便是。你师何人?归问自知。如有所见,速速说出,免使妖猿漏网;如若违忤,许多不便。”杨瑾听他出语甚狂,自尊自大,先向云凤微哂道:“这道人好没来由,妄自称尊。如今长眉真人等诸位老前辈早已飞升紫府,身列仙班。目前有时尚在人间游戏,或是仙业已成,功行尚未完满的,如极乐真人、东海三仙、嵩山二老等前辈仙人,不必说了。便是稍次一等,介于仙凡之间的,我也认识不少。怎没听说过有个蓝面真人?真可算是见闻孤陋了。”
姬繁这时细看二女,云凤尚差,杨瑾竟是仙风道骨,迥异寻常,宝光剑气,隐隐透出匣囊之外,知非恒流,但是自己却一个也不认得。听语气,明明意存讥笑,说他不在天仙一流。不禁又惊又怒,正要忍气发话,杨瑾已转面相对道:“你问那老猿精么?我二人来时,果然见过。他对我说,前生原是汉仙人绿毛真人刘根门下,转劫至今,方始成道。前月曾往洞庭毛公坛旧址,掘到乃师遗赐他的法宝、仙籍。彼时忽有一道人名叫姬繁,无故相扰,欲待劫夺。当时虽见机避去,终因这道人既贪且狠,早晚必寻他的晦气。适遇我一道友经过,他便再三恳求他援引,托庇到一位前辈真人门下去了。这峰底洞穴,也非他所辟来修道之所,他今日不过在彼暂候一人,后来即相随他去。难道这些事,你都未看出来么?我因学道年浅,既不想夺人宝物,又不想收徒弟,他说的话,与我无干,未有在意听他,也不知去往何方,托庇的人允否收容,详情一概不知。闻得天眼透视须要觅地静坐,静生明瞩,无远弗届。你既会此法,何妨再试坐一回,自能明白,问我二人何益?恕不奉陪。”还要往下说时,姬繁已被她气得面色数变,怒发冲冠,大喝道:“无知贱婢,竟敢屡次口出不逊!听你所言,分明与妖猿一党。适才银光并未飞走,定是你弄的玄虚,见我到此,将他隐匿。速将妖猿献出,或是说了实情便罢;如若不然,教你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云凤早知难免一战,听他出口伤人,也发了火,正要恶声相报,飞剑出去。杨瑾知此人专惯纠缠,不占上风不止。自己既没先期退去,除非初见时对他恭礼服顺,决不甘休。强敌已树,索性斗他一斗,看看到底有何惊人的道法。主意早就打好,闻言并不发急,忙使了个眼色,止住云凤,望着姬繁大笑道:“可笑你自称仙人,妄自尊大,连一粒雪魂珠俱未见过,还说什么银光不曾飞走,妖猿必然隐匿此地。果如你言,你有法力,不会使他隐而复现么?我适者因你贪而无厌,省得你知道此珠,又加冥思梦想,日夕营谋。谁料你乃无识至此,虚声恫吓。人家法宝、仙籍,终到不了你的手内,有何用处?有本领快施展出来,让我二人见识见识,迟则不能奉陪了。”
姬繁先在远处望见那团银光,便知是件异宝,尚还不知有这么大来历。到时见二女站在银光敛处,因宝重人,料非常人门下。在他已是降格相求,客气说话,不想目中无人,成了习惯。杨瑾两世修为,什么能手不曾见过;前生辈分,已与三仙比肩。姬繁就算得道在先,并非同派,这等狂妄自尊,如何看在眼里。及至两下里把话说僵,姬繁一听先见银光竟是闻名多年而未得见的亘古至宝雪魂珠,心方大惊。后听杨瑾话更挖苦,尖刻异常,不禁怒火如雷,不等杨瑾把话说完,手扬处,一道光华迎面飞来。杨瑾当然不放在心上,也将飞剑放起抵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