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去后,石明珠详审二老语气,初来时似无恶意,颇怪狄鸣岐不该先出言无状,闹得自己和虞孝也不便改倨为恭。狄鸣岐知石、虞二人交情深厚,大家都未理来人,却埋怨自己一个,分明意有偏袒,好生不服,冷笑道:“这有什么,我既敢说,就敢前往。他又不是本门尊长,敬他作甚?”虞孝见他动怒,忙即相劝了几句。狄鸣岐没再发话,竟自闷闷不乐。虞、石二人又互相商量了一阵进止,言明当日回去,做完功课,且等明日黄昏时,再行定夺。各自别去。
第二日午后,三人又聚在一处练剑。石明珠仍主慎重,要去也等第三日去。商议未决。延到晚间,虞、石两人收了飞剑,相对谈说。虞孝道:“今日已是第二日,明日妖尸运数该终,再不前往,就去不成了。”石明珠笑道:“我从昨日起,筹思到如今,我料白、朱二老此来,先意必有用我们之处。后因我们装不认识他,狄师兄又出言忤犯,全无礼数,才故意使这激将之法。妖尸明晚子时命终,早去仍是无用,莫如到时再往。一则峨眉门下也在那时前去,同为斩妖除害,彼此又无嫌怨,虽说各做各的事,到底要增厚几分力量。我们到了,相机行事,弄巧还可坐收渔人之利。即或不是,至多得不着宝物,也决不就有甚失闪。既不愿中那两个矮子的激将之计,我们毕竟在期前去了,异日相见,面子上也交代得过。”虞孝方点头称善。猛一回首,不见了狄鸣岐。起初当他独自回洞,赶去一看,哪有踪迹。因他昨晚今朝负气辞色,定然冒险独行。虞、石两人知他虽然精通五雷天心正法,剑术在小一辈同门中也算杰出之士,估量起来毕竟人单势孤,不是妖尸对手。同门至好,屡失患难,万万不容坐视。略一商量,只得改了主意,跟着前往,能追得上更好,否则也好作一接应。两人恃有玄功妙法和异宝、飞剑,至多不能取胜,决无凶险。
谁知狄鸣岐早有成见,同两人在竹林内练毕飞剑,便自起身,去已多时。及至两人赶到白阳山不远,正遇狄鸣岐迎面飞来,彼此住了剑光落下。狄鸣岐满脸愧容说:“适才一进妖尸墓穴,刚破了几层妖法埋伏,与一怪鸟对敌之间,妖尸尚未见面,便为飞刀所伤,若非应变神速,几遭不测。当时无奈,只得逃走。心中气愤,也没照矮子所说的方向,只觉肩背上刀伤奇痛麻痒,万分难耐。方觉不妙,忽从斜刺里飞来一个御剑飞行的红衣少女,将自己拦住,一同落下。那女子好似早知我受伤之事,一见面就道:‘妖尸飞刀恶毒,非神尼优昙所炼二相丹不解。’幸她带有此丹,取了两粒,叫我半敷半服。我见她来意甚诚,所用飞剑也极高超,虽看不出她的家数,端的是正派门中弟子。因是催服甚急,匆匆未先问姓名、来历,服后果然灵效。她又说目前伤势无碍,但在七天之内,仍丝毫动不得真气,否则创口再破,遗患无穷了。接着又取出两道符箓,说:‘妖尸墓穴中禁法重重,尤其那把金刀厉害非常。况还有妖鸟防守,纵能破法冲过,妖鸟见势不敌,必向妖尸报警。妖尸一醒,他有圣陵二宝,地穴中又埋伏有水火风雷,任你大罗神仙,也难取胜,非乘他假死时暗中下手不可。但是一切隐身法术,俱都难免触动埋伏。此符乃六戊潜形先天太乙遁法,虽然外人只用一次,仅有片时灵效,但是中藏生克妙用,可以通行无阻。就这样穿行地底太极图径时,有的地方仍不免将他禁法触动。那就全在去的人随时留意,小心应付了。三妖尸今明晚先后数终,今以相赠,去否任凭你们了。’说完,传了用法,等我开口致谢,再请教她的姓名来历时,她只一举手,说了句:‘行再相见。’便已飞走,去得极快。我料追她不上,只得作罢。归途揣她语气有好些矛盾:既说我七天之内,刀伤初愈,不能动运真气,为何又赠此符?并说此符外人用只能收片时之效,去否任凭我们,分明不特我在妖穴受伤,连你两人赶来,也都深悉。如果此女也是矮子所遣,只恐无此好意。况且两矮门下,从没收过女弟子,好生叫人不解。正想回山和虞师兄商量,便与你们在此相遇了。”
虞、石两人闻言,匆忙中也想不出那女子的来历、用意。狄鸣岐受了一刀之厄,又愧又愤。知虞、石二人道行法宝飞剑均胜过自己,再三怂恿前往一试。虞孝本有此心,因石明珠比较持重,见狄鸣岐已回,又受了伤,料定穴中凶险,非可轻易尝试,意欲暂且回山,大家商量妥当,容到明晚再来,所以先还有些踌躇。经狄鸣岐一再劝说,石明珠也未坚持己见,便即应了。狄鸣岐报仇心盛,还要跟去。经虞、石两人苦口劝住,又用婉言解开了昨晚芥蒂,方始交过二符,传了用法,闷恹恹驾剑光独自回山养息创伤。不提。
这时天已子初,正当妖尸假死之际,机会不可错过。虞、石两人也没再深思那女子来历,径自一同飞往妖尸墓穴。入洞时姑用那两道潜形符一试,果有妙用。一直飞抵内寝,照着白、朱二老指示的途径、方法,由右边油釜下穿行甬道,直达地底妖尸假死之所。虽然巧斩无华氏,终因圣陵二宝厉害,收去虞孝三支射阳神箭,险些被困在内,吃地肺中水火风雷炼为灰烬。可是妖尸的主要通路却被两人破去。妖尸初试水火风雷,转觉利弊俱兼,一个用不得当,易被敌人乘隙遁走,轻易不愿再用。穴中禁法也改变了好些,只为防备逃人去而复转,不料给杨、凌二女增了若干便利。最关系大局的是,沙、咪两小不足齿数的微末道行,居然百般凑巧,竟乘虞、石两人去时跟踪混入,不特探明虚实,还盗去两件至宝,得知克制之法,二女成功,更是如操胜券了。
白、朱二老原欲将小仙童虞孝和铁鼓吏狄鸣岐引度到峨眉门下,因三人辞色不逊,故意使他们一尝妖尸厉害。并假手斩了无华氏,破了妖尸通路。二老一直不曾离开,二人动作,全都深悉。狄鸣岐在妖穴受伤遁出时,朱梅适在白阳山附近山头瞭望,看出已受金刀之伤,本欲相救,见他负气,未朝自己所说的方向遁走。那红衣少女便是罗浮山香雪洞元元大师门下女空空红娘子余莹姑,恰巧新近随素因大师先期赶往峨眉赴那开府盛会,参拜掌教师尊,刚到不久,又奉乃师元元大师飞剑传谕,命回罗浮有事,办完仍转峨眉,恰与矮叟朱梅相遇。因开府还早,回去除却与小一辈诸同门每日畅聚,相互砥砺观摩,随众参谒,迎候各位尊长前辈外,本就无甚要事,便留她待明日杨、凌二女斩妖尸取宝之后再去。适在身侧侍立,便取出神尼优昙所赠的丹药和两道六戊潜形符,教了一套话,吩咐急速追上狄鸣岐,如言行事。余莹姑的青霓剑,原是元元大师用十九万六千七百四十二根绣花针炼成的一件降魔防身之宝。莹姑下山时,全仗此剑自能飞起和从小习武根底,不特身剑未能合一,连本门剑术都所得无几。后到白龙庵寄居,素因大师怜她身世,又爱她心地纯厚,资禀出群,朝夕相处,不惜以乃师神尼所传本门心法,加意传授。中间元元大师又屡来指点。莹姑愈发感奋用功,为时不多,已然综合两家之长,殊途同归,兼收并蓄。那剑又是仙剑,与寻常自炼者不同。所以狄鸣岐仓促中,看不出她的家数。
狄、虞、石三人先后败归,白、朱二老见事情已差不多,因一真大师近从峨眉摩天崖移居在白阳山麓附近的星子峡白茅观内,已有数年不见,正好乘这一日之暇,前去看望。便由追云叟传书杨瑾,略说经过,指示明晚下手方略。并说自己与矮叟朱梅带了红娘子余莹姑去访一真大师,约定明晚妖尸墓穴中再行相见,斩尸取宝不难。恐怕还有别的纠葛,到时自有二老料理。
杨、凌二人相次看完这封长函,不特成功可必,并知沙、咪两人深入虎穴,安全无恙,还预先将妖尸宝镜盗出,俱都喜出望外。杨瑾因沙、咪两小人居然建此奇功,未免向云凤夸奖了几句。玄儿先还替沙、咪二人担着心,这一来不由又勾起前恨,越想越有气,便上前跪禀道:“恩师和杨太仙师今晚古墓除妖,弟子等意欲随往建功,就便长长见识,不知可否?”云凤尚未答言,杨瑾已先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幺幺胆也真大。沙、咪两小不过是命不该绝,正当妖尸覆亡之会,一时凑巧,侥幸成功罢了。前日你师父带你们前去,原是不知底细。昨晚想命沙、咪两小探查妖尸虚实,也只随便说说,不料他们竟偷偷前往。你只见他们得了甜头,这一天两夜,不知受了多少活罪呢。你当妖尸墓穴,是个无人之境,可以任情去来的么?何况成败就在今晚,少不得与妖尸有一番恶斗。沙、咪两小已经在内,那是无法;并且他们已探得穴中虚实,能知趋避,还不碍事。你二人道行法力,俱谈不到,带了去,还要累人照顾,如何去得?”
玄儿还要央求,云凤作色道:“我见你四人生得太小,遇事不忍深责,就纵容得不成话说了!你们微末道行,师长未有使命,竟敢自己讨令。幸是杨太仙师,如被外人看见,成甚家法?你休以为沙、咪二人建功回来,便不受责。他们不告而行,大是犯法,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抵。以免你们日后有所希冀,尤而效之,其罪更重。快些起去,如再强求,便与沙、咪两人一同处治了。”玄儿自到云凤门下,尚是第一次看见师父发怒,吓得战兢兢站起,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