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看在眼里,方知二宝藏在榻后地底,并且看出镜能制鼎,只要不揭鼎盖,那大口也不会飞出。只不知取时用甚方法,是否照样向地下一推,便可取出。正惊喜注视间,说也真巧。妖尸宝藏地下石穴之内,上有太极八卦禁制,存放时照例须用禁法封闭。偏生他是暗中悟出一些九疑鼎的奥妙,背了戎敦,私自下来取试,果然有些灵验,照此研讨,必能悟彻微妙。正得意欢跃间,忽听戎敦在上面怒吼怪叫之声远远传来。知已觉察,目前还不愿意和他翻脸,恐被走来看破,起了疑心,忙将二宝仍放地下,左右各一旋转,起身便走。去时慌张,也忘了行法封闭。
二小见妖尸刚进壁间圆门,浓烟过处,妖尸不见,右壁恢复原状,便听二妖尸在壁中争闹之声,由近而远,渐渐消逝。大意是戎敦怪穷奇居心叵测,不应违约私入地穴。穷奇却说:“因在上面想起今日得那三支宝箭,比那日所收女子宝物胜强十倍,正可拿来略加祭炼,用以御敌。适才业自鼎中取出,放在榻上,你也看见,走时只顾彼此争论,忘了取出。见你正有事,没和你说,刚下去,你便连吼带叫赶了来,并未违约取宝偷试。”戎敦又问明似听得地底鸟兽之声,何来等语。
底下的话,二小没有听清。料知妖尸走远,虚实全得。除避开妖鸟外,更用不着再害怕。连忙如飞跑过榻去,仔细往地下一看,那八卦当中的太极图竟似活的,所含青白之丸全都凸出。前见与地相平,稍有不同,仿佛可以推动。不知妖尸没有行法封闭,尚恐入伏受陷,端详商量了一会儿。
沙沙决计冒险一试,叫咪咪站得远些。也学妖尸的样,按定右边青丸,往左用力一推,人小力微,竟未推动,可是也没受着伤害。咪咪见状,也奔了过来,两下一商量,豁出一同被陷,两下合力动手。那太极图大约数尺,二人站在图外,要俯身下去,方能够住。青白二丸推时,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白累了一身冷汗,一毫不曾推动。二小心终不死,又一揣想妖尸取宝时情形,好似两手分转。这阴阳两仪推动时,想必还有逆顺之分。悟到机密,重又下手。二小一推青丸,一推白丸,果然咝的一声,轻轻巧巧,随手而转。阴阳两仪,忽然迸转,错开一半,阴仪缩入石里,右侧现出一个六尺多深的孔洞,底下放着一面古镜。
沙沙听了听,下面没有声息。忙纵身下去,拿起一看,正是那面有青蒙蒙光华的昊天镜。其质非金非玉,甚是沉重。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云龙奇鸟之形,看似隆起,摸上去却又无痕,非刻非绘,深没入骨。正面乍看,仍是先前所见青蒙蒙的微光。定睛注视,却是越看越远。内中花雨缤纷,金霞片片,风云水火,一一在金霞中现形,随时转幻,变化无穷。咪咪也纵身下去,看了一会儿,都是喜出望外。
依了咪咪,恨不得偷将出来,才称心意。沙沙却说:“宝物虚实虽得,无奈我等道力不济,看适才妖尸走出神气,连隐身相随同出,都是万难。杨师祖和恩师,明晚子时必然到此,她们曾说一举成功,决不会错。我们现在取出宝镜,没处存放,又走不脱,转使妖尸惊疑搜寻。若放在身侧,我们隐身之法如隐不住镜上光华,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大事不妥。为今之计,莫如原样放好,不去动它。等二位师长到此,只和她们一说取用之法,较为稳妥。”
咪咪道:“你又想错了。我们此来,原为建立奇功,天与不取,岂非自弃?那鼎看神气又大又重,我们只看看,且莫动它。那宝镜好似能制服九疑鼎,关系非小,无论多么为难冒险,也不可轻易放过,总不在深入虎穴才好。依我打算,二妖尸正在争夺,大可借此行一反间之计,先将镜取出,找地方藏好,我们并立在它前头,能隐过宝光,不被妖尸觉察。等二位师长到来,献镜取鼎,固是妙极;即使不成,自少年男女逃去,并无人来,只有先前那个妖尸私来试宝,宝镜无端失去,那矮胖妖尸必疑心他玩花招,不肯甘休,万一妖尸自相残杀,我们岂不坐山观虎斗?等死伤了一个,三尸只剩一尸,二位师长除他,岂不更容易了么?”
沙沙一想也对,便将镜拿起,一同纵了上来。咪咪还想观看宝鼎,沙沙怕弄出乱子,加以劝阻。咪咪不听,强着沙沙,将镜先放在地上,一同推动太极图中圆珠,两仪还原,穴口复闭,再推却又不动。试一逆转了两下,再行顺转,这次改作阳仪隐去,左侧现出一样大小的洞穴,立见金霞万道,自穴底闪射上来,照得人眼花缭乱,不能逼视。沙沙不肯下去。咪咪未免也有些胆怯,因见镜能制鼎,便叫沙沙持镜照定那鼎,自己下去,看一看真相,即行纵上。沙沙依言。咪咪入穴,仔细一看,满鼎腹俱是万类万物的形相,由天地山川、风云雷雨,至日月星辰、飞潜动植及从未见过的怪物恶鬼,小而昆虫鳞介,无不毕具,中间还夹有许多朱书符箓。最奇怪的是那鼎通体不过数尺方圆,可是上面所有万物万类的形相,多至不可胜计,不特神采生动,意态飞舞,那么无量数的东西,不论大小,看上去都是空灵独立,各有方位,毫不显出混杂拥塞之象。
咪咪胆大好奇,接连绕鼎走了三匝,想看看鼎腹上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鼎腹竟是时常变幻,每次所见,俱各不同。方知鼎腹所现诸般形相,包罗万象,恒河沙数,无有穷尽。再看鼎盖上蟠伏着的那个怪物,生得牛首蛇身,象鼻狮尾,六足四翼,前腿高昂,末后四腿逐渐低下,形相猛恶已极。鼎盖不大,那怪物却是神威凶猛,势欲飞舞,越看越令人害怕。
咪咪心想:“鼎里面那张大口,不是什么怪物,妖尸既能随意使它出现,往前飞出,收宝伤人,如今站在它后头,想必不致受害。目前宝穴详情,业已深悉,所差只此一点。自己和沙沙,仅有数月微末道行,放在妖尸手里,还不是和死个蚂蚁一样,居然侥幸,成此奇功,可见仙缘深厚,全出天助。倘再能悉此鼎微妙,岂非尽美尽善?”当时雄心正壮,也不先和沙沙商量,只说得一声:“沙哥,拿镜照好,我要揭这鼎盖一看。”
沙沙见他老在宝穴中盘桓,本就担心,连催数次不应,正在焦急,闻言大惊,忙喊:“万万使不得!”咪咪早防到他作梗,口里说着话,已手托鼎盖,微微掀起。谁知九疑鼎与宝镜大不相同,鼎沿刚一显露,便见无量金星红丝如飙轮电旋,就要冲开鼎盖而出。光霞强烈,耀目难睁。同时一片轰隆之声,发自其内,恍如万雷始震,声势骇人。咪咪吓了一大跳,知道厉害,欲待按下鼎盖,不特关它不上,仿佛鼎中有绝大神力,连手带身子统被吸住,往里收去,莫想挣脱分毫,不禁惊叫欲绝。
原来沙沙因为急于拦阻,手中宝镜偏了一偏,没有照准鼎口,致有此失。这时瞥见鼎盖甫启,咪咪人被吸住,晃眼就要收入鼎内,一时情急,除用镜破解外,别无生路。惊慌骇乱中,双手举着那面昊天镜,朝鼎上对照下去。这阴阳生克之理,说也奇怪,那么厉害的圣陵至宝,吃镜中青蒙蒙的微光照射上来,立时金星齐敛,红霞全收。咪咪身已半入,危机相间,何啻一发之微,忽觉眼底光霞隐处,吸力尽退,只见亮晶晶一团东西,正往鼎中落去。他胆子也大得出奇,当这生死瞬息之际,仍未忘了涉险,随手捞住,奋力纵退出来,鼎盖竟轻轻松松落下盖好。
咪咪脸都吓成了土色,哪敢停留,不顾看手中所持何物,慌忙纵上。因鼎已发出响声,唯恐妖尸惊觉,赶来查看,忙与沙沙合力,仍旧推动两仪,回了原位,掩好宝穴。一看那鼎中得来之物,乍看只是带有青白微光,混混沌沌,并不十分透明的一粒鸡蛋形大小的圆珠。及至反复定睛注视,那珠子甚是异样。如若顺立,青白二光立时分开,青光上升,白光下降,再隔一会儿,上段便现出无数日月星辰、风云雷雨的天象,下半截便现出山川湖海、飞潜动植之形。与鼎腹所见大同小异,但这个里面的万类万物却似活的,不过动作稍慢罢了。若一倒立,重又混沌起来。小小一丸东西,里面包藏若许无量事物,按说绝难看真。谁知不然,竟是无论看哪样,都是大小恰如其分,营营往来,休养生息,各适其适,位置匀称已极。用尽目力,也难分出它的种类。再一看出了神,更是身入个中,神游物内,所见皆真,转觉自身只是僬侥之民,徒惭渺小。二小虽不知此宝即九疑鼎先天元体,关系全局,至为重大,却已料定是件异宝。尤妙是为物不大,等诸微尘纳物,粟中世界,怀袖可以收容;不比那面昊天镜,因为人小物大,还要设法藏掩。俱都喜出望外,转忘适才魄散魂丧之苦。
当下各自看了一会儿,仍由咪咪收藏怀中。几经筹计,决定将那面昊天镜放在适才藏身的另一石室之中,面朝下覆卧着。二小仍随意查看,静候妖尸一来,再奔进去,用隐住的身形掩蔽,非到万分危急,决不躲开一步。一切停当,咪咪又想起先前取箭略有动作,旁伏妖鸟神鸠已经振翼欲扑。适才鼎中那么大雷声,二妖尸纵因上下相隔辽远,或值他出,没有惊动,妖鸟总该警觉,何以全没动静?好生不解。一问沙沙,才知鼎内洪声,只有身受的能听到,沙沙在上面只是看见鼎口内金星闪动,咪咪身子行即入鼎,别的什么响声全未听到。咪咪贪功心盛,闻言又复后悔,不该胆小退出。既有宝镜制服得住宝鼎,应该再仔细搜查一番,说不定鼎中还有不少异宝在内,失之交臂,太觉可惜。如非沙沙劝阻,更防二妖尸忽然闯来,前功尽弃,回忆前情,也自惊心,几乎又欲二次涉险再作问鼎之举了。
这前后一耽延,差不多已耗了大半天光阴。沙沙力主潜到原处,将来时身旁所带干粮取出,饱餐一顿。照师父传授,打坐养神,静候时机。二位师长一到,再行现身献宝,陈告虚实。咪咪喜极欲狂,闻言才想起,自昨晚子前到此,尚未进食。况天不早,算计二妖尸少时必至,得意已至再至三,不可再作无厌之求,便即应了。二小全室俱已走遍,偏巧目光底下那一片设伏之处,因见空无一物,又见少年男女由此破顶飞去,料定妖尸设有妖法。适间进入宝穴,不曾失陷,已属侥幸。既然无所希图,何苦涉险尝试?先时胆大包身,后来却变作万分小心谨慎。回转原地时,想正好来时经行之处,一步没敢乱走。
两小侥幸,居然在罗网密布,危机四伏,飞仙剑侠所不敢到的妖尸深穴之中,有志竟成,克奏全功。固当仙缘前定,般般凑巧。但这等坚忍不拔、智勇双全,也就算万分难得的了。杨瑾因此赏识,得了二宝以后,回山禀明芬陀大师,不惜再三虔求,以大师无边妙法,助其成长,竟归正果,得为本书最小辈仙侠中有数人物。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凌云凤、杨瑾二人在白阳洞中做完夜课,已是第二日辰初时分。因四小常时出洞做些采果汲泉等事,先见沙、咪两小不在眼前,以为偶然有事离开,还不怎样在意。隔了一会儿,见健、玄两小不时窃窃私语,眉目示意;沙沙、咪咪未作晨参,不应久出不归。云凤猛然想起,昨日曾有命他二人往探妖尸巢穴之意,后为杨瑾所阻,二小当时神情甚是沮丧。料出贪功心切,背着师长偷偷前往涉险,失陷妖穴之内。忙唤过健、玄两小来问。
原来四小同门相处,最为义气。自从昨晚沙、咪两小走后,不久玄儿便猜定沙、咪两人背了他们私往妖穴探查,立功自见,当时心中好生气愤,立时便要学样,跟踪追去,也立点功劳,与他们看看。健儿因和他情感莫逆,便劝玄儿:“不可如此。他两人走时固然不该背了我们。但是我们四小人小道浅,此去危险非常。这是用命去拼的事,我们好容易得遇旷世仙缘,根基还没扎得一点,此行成功不说,一个不好,形消神灭,永劫都不得超生,活命更是谈不到了。沙哥为人谨慎忠厚,他舍身涉险,必是受了咪弟的怂恿,怎还肯拉上我们?再者他两人走时,曾说奉有师尊之命,我们只是猜疑。现在二位师长,要到明天早起,才将功课做完,到底难分所说的真假。要真是被我们料中,背师行事,先就有罪,即便得点功劳回来,也不过功罪相抵。何况妖尸那等厉害,连杨太仙师那么高的道法,尚且被困多日,他两人微末本领,如何能望成功?本来他两人就做错了事,我们再效尤跟去,岂不比他们还要罪过?他们再要是真奉师命前往,更不用说了。各人祸福各人当,由他去吧。”
玄儿答道:“大家患难交情,又是同门,就算奉有师命,也应该行时明说详情,怎这般鬼鬼祟祟,支吾两句就走?全没有一丝情义,实叫人气愤不过。就是奉命而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两个能去,我们定也能去,明早二位师尊知道,也未必有甚大罪。我们现在隐身之法,承杨太仙师连日指教,大有进境,妖尸虽然厉害,不给他看出,有甚打紧?”健儿接口怒道:“既然你不听劝,只要你前脚一走,我立刻便去内洞禀告师父,看你去得成不?我和你又是至戚,又是同门患难之交,宁使你恨我,也不能任你自去送死!”玄儿年纪最轻,与健儿是至戚深交,平日颇为畏服,一听说要禀告师父,结果闹得去不成,还要自受责罚,只得怏怏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