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蜀山剑侠传(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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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呈奇计 酒海涌碧波 庆芳辰 珠宫开血战(2)

众人正逊谢间,三凤已将满头秀发披散,口诵玄天魔咒,施展魔法。将翠袖一挥,音声尽止,满殿灯烛光华全都熄灭,殿内外俱是一般漆黑,眼前只见云烟乱转,不辨一物。转眼工夫,忽听三凤大喝一声,耳听涛声浩浩,酒香透鼻,众人觉着身子微微动了一动,一座黄晶殿已化成一片广阔无垠的酒海,除长案、几座、杯盘外,原来景物不知何往。三凤手中所持那只晶杯,变成亩许大小一个晶盆,银光闪闪,直冲霄汉,结成一团皓月,清辉流射,照得上下通明,宛如白昼。水中各种鱼虾介贝之属,不住掉尾扬鳍,穿梭般来往。三凤挑众妖人喜吃的海鲜将手一指,波涛上便涌起一架金花,火焰熊熊。那些鱼虾便往火上投去,霎时烤熟,随着那朵金花直往盆中漂来。众妖人在晶盆之内,手持原有青玉案上的杯箸,随意往海中舀酒取鱼饮食。方在同声赞美惊奇,忽闻细乐之声起自海上,一团彩云簇拥着数十个羽衣霞裳的仙官仙女,各自手捧乐器,浮沉于海天深处,若隐若现,仙韶送奏。衬着这晶盆皓魄,上下天光,碧云银霞,流辉四射,置身其中,几疑瑶池金阙,仙景无边,也未必有此奇丽。

易静、轻云等这时也正赶到。身经其境的人,仿佛是另一天地。局外人看去,却是具体而微,其中人物,与海市蜃楼相似。不但那酒海仅有原来殿堂大小,连众妖人都变成了尺许长短。易静知是魔家的寸地存身之法,虽比不上佛家的粒粟中现大千世界,却也神妙非常,不可轻视。此时贸然闯进动手,极易被敌人警觉,一个不巧,便会中了敌人的道儿。连忙示意众人缓进,等三凤把魔法施完,殿中景物回了原状,再行入内。

眼看殿中三女与诸妖人正在狂欢极乐之际,晶盆前面酒波中忽然冒起一道红光。众妖人还当是又有什么新奇花样。三女却知来了外人,既敢从殿中地底穿出,定是能手,原法必制他不住。三凤首先大喝一声,收了妖法。初凤在殿中原有准备,也早运元灵,将手一指头顶悬的魔镜,一团暗影,立时发出一片寒光,向来的红光照去。众妖人也都警觉过来,正各自准备施展法宝飞剑迎敌。忽听红光中有人喝道:“紫云三友,今日怎的连我也认不得了?”说罢,光敛处,现出一个长髯飘胸、大腹郎当的红脸矮胖老者。三女认得来人正是北海陷空老祖门下大弟子灵威叟,寿辰前曾给他发过请柬,想必有事羁身,这时方得赶来祝贺。立时转惊为喜,忙将镜光敛去,收了法宝。方拟请众妖人一一上前相见,然后入座款待,灵威叟已大声疾呼道:“三位公主,事已危急,无须再作客套,先容我把话说完。日前接了三位公主招宴请帖,五百年仙寿芳辰,本想早来庆祝。偏巧随侍家师炼两极丹,不能分身,只得留到日后登门负荆补祝,原无赴宴之意。不料昨日紫昊峰严老前辈来访家师,求取万年续断,谈起媖姆因受南海双童甄氏弟兄师父天游子临化以前重托,助他二人报那杀父之仇。如今甄氏弟兄已从凝碧崖灵翠峰微尘阵内脱身,拜在峨眉掌教妙一真人门下,由媖姆与妙一真人同授他仙法神符,还有许多峨眉长幼两辈中能手相助,应在今日子时,分两路入宫,破去神沙甬道,取那天一真水,并报前仇。三位公主劫运已至,恐难挽回。我听了这些话,才请准师父前来报警。先还以为紫云宫天罗地网,埋伏重重,峨眉道法固是高妙,但千里神沙变化无穷,何等厉害,来人未必如此容易。谁知行近迎仙岛上空,便见昔日连山大师两枚朱环化成两个光圈,正摄着那五彩神沙,如彩虹经天一般往衡岳一带飞去。越知事情有些不妙,忙催遁光,赶往岛上,见延光亭内无人延宾。我仗有前赠沙母及护身入宫之法,特由地底穿行入宫,以测神沙仙阵破否。我知黄晶殿为宫中奥区,至宝所在,上下四方俱有法宝封锁埋伏,先只准备在殿前略远处现身,未敢妄入重地。万没料到不但直达宫中畅行无阻,便连这座黄晶殿也是藩篱尽撤。只是敌人踪迹,却未发现一个。方疑诸位已遇强敌,不敢疏忽,才用法宝护身,闯出一探,才知盛筵甫开。除我一路所见神沙甬道以及各地埋伏都已被敌人破去而外,此地却是别无动静。诸位道友道法高深,敌人大举入犯,岂无一丝警觉?适才所见,又似三位公主诱敌之计,好生令人不解。目前子正,正是严老前辈所说应劫之时,不可不加准备,防患未然,以免敌人乘虚而入,悔之晚矣!”

这一番话,休说几个宫中主脑听了失魂丧胆,一干妖人也无不惊心,俱都面面相觑,暗做警备。初凤仓促闻警,惊惧过甚,神志才微有些清醒。待运用元灵指挥魔镜照察时,灵威叟已看出初凤神色张皇,知道所料不差,三女祸在顷刻,且非峨眉之敌。正想劝她姊妹三人同了大家,趁仇敌未到以前,或是见机逃走,或是将真水献出,暂免一时,话还未说两句,忽然叭的一声,脸上早着了一个大嘴巴,半边左脸立时由红透紫,直打得灵威叟暴跳如雷。刚骂了声:“何人大胆,暗中伤人?”便见眼前一晃,现出一个矮老头儿,指着灵威叟哈哈大笑道:“我把你这冒名顶替,不知死活的胖老儿,竟敢在这时候赶来讨好卖乖。如不看在你那孽师面上,我一举手,便送你去见真灵威丈人去。只打了你一下,还不服气么?”灵威叟看出来人正是嵩山二老中的矮叟朱梅,他素来谨慎,唯恐闪失,知道不是寻常,哪敢招惹。好在朋友情分业已尽到,不敢再为留恋,便朝三女高呼道:“峨眉能人定来不少,诸位道友切莫轻敌,致取败亡。贫道去也。”

初凤等见朱梅突然现身,不由一阵大乱,纷纷施展法宝飞剑,上前对敌时,灵威叟先自遁去。紧接着朱梅也将身形一晃,不知去向。初凤大怒,将手一指魔镜,满殿俱是寒光,还想查照敌踪时,旁立许飞娘一眼望见镜影中现出许多少年男女,就中金蝉独自一个正往三凤身旁扑来。因为适才朱梅隐身出现,三女早防还有别的敌人暗算,各自施展护身魔法,金蝉欲待飞到身前,再行出其不意,飞剑斩敌,尚未到得跟前。飞娘暗忖:“峨眉势盛,今日业已侵入腹地,紫云宫必破无疑。这些长幼敌人,俱有法术护身,众人更难于应付。初凤虽有魔镜,太耗真元,不敢常使。何不将来人隐身之法破去,一则显露己能,以洗昨日败退之羞;二则可使三凤对己重坚信赖,好乘机诓骗宝物。”想到这里,便趁来人法宝飞剑还未施为之际,大喝道:“峨眉门下小业障,竟敢耍弄障眼法儿来此扰敌么!”说罢,将手一扬,飞起一团红似瘀血,时方时圆,软而透明的东西,光华暗赤,上下飞扬,满殿凶煞之气,寒光俱为所掩。

易静认得这种邪法乃赤身教主鸠盘婆所传,最是污秽不过,恐众人不知厉害,便即喝道:“此乃赤身教下赤癸球,待我破它。时辰已到,诸位道友还不现身出战,等待何时?”说罢,早将预先备就的灭魔弹月弩对准那团暗赤光华射去,光华似梭一般,正向当中穿过,立即爆散开来,化为万点红雨,飞洒下落。这时众人隐身法吃那赤癸球一照,正在将破未破之际,被易静一声警觉,又见魔镜现形,隐身不住,各自收了法术,纷纷放出飞剑法宝,上前迎敌。众妖人见敌人来了这么多,又惊又怕,也各纷纷应战。

原来金蝉随了朱梅,会合石生母子,由外围飞行,直入内殿。见了红药,知总图已破,易静、英、云等一行七人业已飞向前殿。朱梅便留下石生母子,指示机宜,由红药相助取那元命牌。自己同了金蝉径往前殿,一到先将灵威叟惊走,便自隐身退去,去办另一件要事。不提。

金蝉来时,原受朱梅吩咐,到了殿中,等朱梅一走,便现身出战,诸事小心。及至朱梅去后,金蝉见众人并未看见自己,不由起了贪功之想,暗忖:“许飞娘素来厉害,自己本敌她不过,又要防她劫走那璇光尺,责任甚大。何不乘机上前,暗放飞剑,斩了三凤,将她法宝囊一并抢走,岂不省事?”正在那欲前又却之际,飞娘已将赤癸球放起,因为贪功一念,未先将双剑护身。幸是易静提醒得快,差点被血光照向头上,坏了道行。及见隐身不住,便指金光,先朝三凤飞去。

飞娘见赤癸球被破,心中大怒,正要给金蝉一个辣手。易静原敌慧珠,知道众人皆非飞娘之敌,早将弹月弩收回,飞起剑光,直取飞娘。飞娘大喝道:“易道友并非峨眉党羽,为何也来此助纣为虐?”易静答道:“你这无知泼贱,到处惹是生非!我念你未到伏诛的时候,速速遁走,还可活命;如想在此趁火打劫,再也休想!”飞娘一听心事被她道破,不由吃了一惊。一面飞剑应战,暗中偷看众人:甄艮、甄兑双战二凤、金须奴;英琼、轻云双战初凤、慧珠;另外还有两个道童,在一条梭形光华之下,到处穿飞,不时现出上半身,用飞剑法宝杀害宫众,任何法术法宝俱不能伤他们分毫,甚是猖狂。再看三凤,因敌不过金蝉霹雳剑,已将数十件仙兵祭起,仍是占不了一丝便宜。余外还有像朱梅那样厉害的能手,不知多少,未曾露面。只见满殿光华飞舞中,敌人未伤一个,宫中侍众以及来的妖人,却是伤亡不少。心中惦记着三凤收藏的璇光尺和金庭玉柱中的宝物,几次想飞近三凤身侧,俱被易静法宝飞剑绊住,正在发急。

旁边的金须奴虽然相助二凤与南海双童动手,因早料今日决无胜理,又见初凤正在危急,屡次暗示二凤作速遁走,自己好分身去助初凤。二凤偏又不舍眼前这片基业,总想侥幸将敌人战退,执意不肯。金须奴一面要顾夫妇之情,一面要全主仆之义,朱梅在此,又不敢胡乱施展法宝,真是战既不可,退亦不能,好生着急为难。猛一眼瞥见初凤已被英、云双剑逼得风雨不透,不但魔法无功,反连失了许多宝物,虽有慧珠死命保护支持,仍是无用。想起昔日相救相随恩义,心如刀割。知道敌人势盛,决非对手。这时黄晶殿已由初凤行使魔法,与金庭玉柱连成一气,在两处设了寿筵。原拟宴饮中间,等众人献完了法,最后才由初凤一举手,将众人移向金庭,再显神通,施展魔法,以娱仙宾。此时事在危急,除初凤行法,率领几个本宫首要,遁入金庭玉柱之间将它封锁,自己再冒险出见朱梅,献出真水,以求免祸,或者还有几分之望外,别无善策。一见二凤只管不退,忽然把心一横,竟是舍了她,直往初凤身前飞去。

二凤原非双童之敌,偏巧金须奴日前为防遇见峨眉门下,二凤误用法宝伤人,以后仇隙越深,更难转圜,将她所有宝物全要过去。今日来了强敌,金须奴还在持重,不肯速下辣手。二凤屡次催他施为,他俱不肯。先还以有他在侧,总可无虑。准知无端抛下自己飞去,不由着起忙来,喊了一声,未见答应。知道自己势孤力弱,再不见机,定有闪失,也打算跟踪飞走。

南海双童与三女有杀父之仇,看出二凤想逃,哪里容得。甄兑早在暗中取出三棱戮魔刺,将手一扬,对准二凤打去。此宝乃双童师父在日炼魔之宝,取海中恶鲨脊刺炼成。与别的法宝不同,每根只能用上一次。发出去是一条大指粗的银光,光尖上有三棱芒刺。一经打中敌人,立时在身上爆散开来,化成无数坚利的碎刺,钻骨刺心,耗蚀精血。双童一则因为乃师临去时谆谆告诫,此宝狠毒,中上极难幸免,只能作为报仇除害之用,不可轻易行使;二则此宝不能收回,遗留无多,用一次,少一次:故而前受史南溪等妖人之愚,用地行神法暗入峨眉盗取肉芝,遇见那么厉害的劲敌,都未轻易行使。论起二凤所得月儿岛各样法宝中,原有御敌之物,偏又不在身旁,本就双拳难敌四手。临逃仓促之际,微一疏神,不及回剑防身,恰被打在右腿之上,觉着腿一麻,忽又觉着裂骨般的奇痛,知道不妙。好个二凤,身受这等重伤,如换旁人,早已支持不住,身死敌手,她却能当机立断。不俟敌人二次又下毒手,连头也不回,暗运玄功,施展魔教中解体脱身之法,将手一拍胯间,起了一片烟光。双童眼见二凤坠落,忙指剑光飞下,却是一条白生生欺霜赛雪的玉腿横在地上,一声爆响,震成粉碎。二凤已往金须奴那一面飞去。双童如何肯舍,跟着紧紧追将过去。其实二凤如趁此时逃生,还来得及。只为一念情痴,又恼着金须奴不该撇下她而去,气在心里。一则想过去喝问;二则还想催他速使法宝,报仇却敌;三则也是劫运已至,竟没想到逃之一字,以致行将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