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白刺从千年刺猬身上长刺中抽出,经过红发老祖多年修炼,分给众门人作防身之用。虽不似白眉针、乌金芒那样厉害,却也非同小可,中在人身上,不消多时,便遍体发热,毒气攻心,人如瘫了一般,不能转动。幸而易静久经大敌,身带灵药异宝甚多,又长于诸般禁制之术,当她手中拿着法宝刚要发放,忽见一丝白光朝腿上射来,知是敌人法宝暗算,躲避不及,连忙运用玄功,一固真气,迎上前去,两条腿便坚如铁石。那白光也刚巧飞到,左腿着了一下。因得事前机警,敏于应变,就势用擒拿法一把抄起一看,乃是一根其细如针,其白如银,约有尺许长短的毒刺。虽没深进肉里,左腿浮面一层,已觉火热异常。顾不得再使法宝,一面行法护身,以防敌人再有暗算;一面取了一粒丹药,嚼碎敷上。再查看敌人踪迹时,匝地妖氛,倏地升起,似风卷残云一般,团团滚滚,往前飞去,最前面红云簇拥之中,隐现着一伙执长幡的妖人,已经遁出老远。心中大怒。见英、云二人尚未发觉敌人在妖云邪雾掩盖之中遁去,还在运用双剑和天遁镜扫荡残氛。忙喊道:“妖人已逃,我等还不快些追去!”一言未了,英、云二人也看出妖人逃走。也是活该异派中遭劫人多,一任三仙二老怎样优容顾全,结果终于无事中生出事来,以致双方发生仇隙,闹到后来,虽然正胜邪消,毕竟在数难逃,彼此均有损害。此是后话不提。
三人中,英琼最是疾恶如仇,遇上便想斩尽杀绝,为世除害,才称心意。易静当时如主张穷寇勿追,英琼归心本急,轻云尤甚,就此回去,还不致惹出乱子。偏是易静吃了点亏,轻觑敌人,以为无甚本领,妖云不如剑光迅速,志在报复。这一主张追不打紧,连轻云素来持重平和的人,见易静、英琼俱已当先飞起,也不能不跟着追去。起初易静只说不消片刻,便可追上。谁知敌人一经加紧飞行,竟如火星飞陨,并不迟慢,急切间且追他不上。三人只顾穷追,也没留神前面什么所在。到底三人遁法不比寻常,比较妖云要快一些,追了有好一阵,居然快要追上。
三人正在相并而行。英琼忽想起适才追赶妖妇,尚只辰巳之交,神雕佛奴并未跟来,途中还仿佛听见它长啸之声,因为杀敌在迩,也未留神。如今日已平西,又追了不少的路,不知它为妖火所伤,究竟有无妨害。心刚一动,猛一眼看见下面丛岗复岭,山恶水穷,峭壁排云,往往相距脚底不过咫尺,但那最高之处竟要飞越而过。不由脱口喊了声:“好险恶的山水!”轻云极少往来苗疆一带,闻言只朝下看了一眼,也未在意。易静却被这句话提醒,往下一看,不知何时已行近苗疆中洪荒未辟的地界。想起那伙妖人俱是苗瑶的装束生相,自己幼随师父修道多年,各派有名望的散仙剑仙会过的颇多,只红发老祖未曾谋面。久闻他乃苗疆异派中鼻祖,不但道法高强,极重恩怨,更有化血神刀、五云桃花毒瘴和许多厉害法宝,轻易招惹不得。那伙妖人说不定便是他的门下,这事还须仔细些才好。
易静刚一有了戒心,还未及招呼英、云二人,忽见妖云前面一股子红光,有大碗粗细,笔也似直上出重霄,约有数百丈高下。晃眼工夫,忽然爆散,化为半天红云,与所追妖云会合,直落下去,映着半边青天和新升起又圆又大的新月,越显得其赤如血。这时两下里相距本近,三人虽在观察应变,遁光并未停止。还没有半盏茶时,红光红云俱都敛尽。飞行中,忽听下面众声呐喊:“大胆贱婢,速来纳命!”三人低头一看,下面乃是一个葫芦形的大山谷,口狭腰细,中底极大。尽头处是座危崖,崖中腰有一座又高又大的怪洞。洞前平地上,妖人平添了两三倍。先前见过的一伙居前,各人手执幡幢,兵形排开。中间是两短排,各持刀叉弓箭。后面又是一长排,有的臂绕长蛇,有的腰缠巨蟒,个个红巾包头,形式恰是一个离卦象,也分不出何人为首。
三人看出敌人布阵相待,已经追到人家门上,就此望尘却步,未免不是意思。易静和英琼俱打先下手为强的主意,按遁光往下一落。见敌人笔直站在各自部位上,毫无动静。只当中第一人举手刚喊了一声:“贱婢!”二人的飞剑早长虹电掣发将出去。轻云在后,看出敌人声势大盛,未必能操胜算,不得不多加几分小心,一面飞剑相助,一面忙把天遁镜朝前照去。
三人飞剑刚一近前,忽见敌人阵后厉声大喝道:“原来是朱矮子主使你们来的。尔等且退,待我亲去擒住三个贱婢,再与她们师长算账!”说时,一片红光闪过,所有敌人全部不见,只现出一个面赤如火,发似朱砂,穿着一身奇怪装束的苗人。方一照面,便有一道红光从衣袖间飞出,赤虹夭矫,宛如游龙,映得附近山石林木都成一片鲜红,光华电闪,芒焰逼人,比起英、云二人的双剑,正也不相上下。这怪人一出现,再加上这道红光一起,休说女神婴易静,便连英、云二人也看出来人是红发老祖,知道不好惹,俱都心惊着忙。
英、云二人又知道此番峨眉开山盛会,邀请外教群仙,便有此人。英琼暗忖:“事已至此,如果释兵相见赔罪,对方定然不肯宽恕,回得山去,难保不受罪责。倒不如以错就错,给他一个装作不知,稍微一抵御,便即抽身遁走,比较好些。”想到这里,便朝易静、轻云一使眼色。易静早看出适才离火阵的厉害,暂时隐去,不过遮掩敌人耳目。明白英琼心意,便大声道:“无知妖苗,擅敢与崇明岛妖妇蒲妙妙朋比为奸。今日如不将尔等如数扫荡,决不回去!”一面指挥剑光作战,暗中却将七宝取了两件到手,准备施为。
红发老祖自以为那把化血神刀天下无敌,虽闻紫郢、青索双剑之名,并未见过。及至交手,才知果然奥妙无穷,化血神刀大有相形见绌之势。不由大怒,将手朝红光一指,一口真气喷将出来,那红光立时分化,由一而十,由十而百而千,变成了无数红光,电卷涛飞,朝三人包围上来。英、云二人喊一声:“来得好!”收了天遁镜,各将手一招,身剑双双合一,化成一道青紫二色的长虹,迎上前去,双剑合璧,平添了若干威力,飞入千万道红光丛中,一阵乱搅,幻成满天彩霞。眨眼工夫,红光愈发不支。红发老祖一见大惊,知道再延片刻,便要为双剑所破。暗恨:“贱婢竟敢到我妙相峦,上门欺人。我看在你们师长分上,只打算生擒尔等,送往峨眉问罪,尔等却如此可恶!”想到这里,顿生恶念,准备收回飞刀,引三人追入阵地,发动六阳真火,炼成灰烬。刚把手朝空中一指,红光如万条火龙,纷纷飞坠。满拟二人剑光随后追来,便可下手。不料易静先前另有一番打算,见化血神刀来势猛烈,自己飞剑不比紫郢、青索,决非对手,早乘英、云二人身剑相合飞起抵御时,抽空将剑收回,另取一件法宝,往空掷去。再用六戊潜形之法,隐过一旁,静待时机,好助英、云二人全师而退。这时一见红发老祖一面收转化血神刀,一面却在捏诀念咒,向阵地上蹈步作法。知要诱敌入阵,恐二人贪功追去危险,忙将身一起,迎着二人剑光,倏地现身喝道:“穷寇勿追!还不一同回山复命,等待何时?”
二人也和红发老祖一样,先见易静忽然收回剑光,又有一道光华星飞电驶朝来路遁去,转瞬不见,俱以为易静乘隙逃走。英琼还在暗笑她一人先逃,没有道义。二人知易静道法高强,素来自恃,既然不战而退,越可见红发老祖不可轻视。只因化血神刀来势太急,如不取胜,无法脱身,只得运用玄功,拼命抵御。仗着双剑威力,虽将化血神刀战败,因有许多顾忌,本无侥幸贪功之想。剑光刚缓一缓,恰值易静现身警告,大家不约而同,立时会合一处,向来路遁去。三人遁光迅速,得胜反退,出乎敌人意料之外,原可无事。偏巧易静小心过甚,知道红发老祖厉害,定要随后追来,未必能够脱身,一面现身警醒二人速退,手中的灭魔弹月弩连同一粒除邪九烟丸,早先后朝着红发老祖打去。红发老祖这时刚将化血神刀收去,以为英、云二人必要追来,正待发动阵势。忽见敌人双剑光华迟了一迟,先前遁去的女子重又出现,还未听易静张口,就在这一晃眼间,便有一团茶杯大小碧荧荧的光华打来,急迫中竟未看出那是什么宝物。冷笑一声,将手一指,一团雷火迎上前去。满拟这不似双剑精妙,不过是件异常法宝,一下便可将它炸裂,无足轻重,并未放在心上。雷火发出去后,目光仍注定空中,恰听见后现女子招呼敌人速退,愈发愤怒。忙即移动阵法,待要阻住敌人逃走,口里一声号令,把手一挥。适才阵地上站立的数十个门徒,刚刚现出身来,那团雷火已与碧光相撞。霹雳一声,碧光立时爆发,只听一阵咝咝之声,碧光裂处,化为九股青烟,像千万层浓雾,自天直下,笼罩天地,前面只是一片清蒙蒙的烟雾,将敌人去路遮蔽,什么也看不见。红发老祖闻见一股子奇香刺鼻,猛想起此烟厉害,喊声:“不好!”忙将真气一屏,大喝:“众弟子速运玄功,收闭真气,不可闻嗅,待我破它。”言还未了,前排持幡的门人已闻着香味,倒了好几个。气得红发老祖咬牙切齿,二次将化血神刀飞起,化成一片火也似的光墙,打算去阻住青烟侵入。又把两手一阵乱挥,斗大雷火连珠也似朝青烟中打去,霹雳之声,震得山摇地动,那青烟果然被震散了许多。这些事儿,差不多都是同时发作,说时迟,那时快。红发老祖虽然法力高强,因为事均出于仓促,先前又未安心施展毒手,所有厉害法术法宝均未使用。及至积愤施为,已是无及。加上对方临变机警,动作神速,处处都不如敌人快,所以上了大当。
当第一团雷火震散青光之际,红发老祖闻了一点异香,虽然警觉得早,防御得快,毕竟也受了点害,兀自觉着头脑有些昏昏,不过能够支持罢了。这时一面忙着乱发雷火,去破敌人青烟;一面还在妄想化身追敌。谁知化血神刀和手中雷火刚发出去,猛又见红光雷火中飞来一道光华,业已近身,躲避不及,不禁大吃一惊。忙将元神振起,身子一偏,避开胸前要穴,一声爆响,左臂已挨着了一点,几乎齐腕打折。那光华斜飞过去,又中在身后一个心爱门人身上,狂啸一声,倒于就地。等到元神飞上重霄一查敌人踪迹,星河耿耿,只绝远天际,似有一痕青紫光华飞掣,略看一眼,即行消逝不见,哪里还能追赶得上。只得飞身下地,救治受伤门人。连遭伤败,愈发暴怒如雷,痛恨峨眉到了极处。
原来红发老祖接了峨眉请柬,本想亲身前去参与盛会。因闻妖尸谷辰元神漏网以后,新近又遁入苗疆蚩尤山一带极隐僻之处潜伏。自己自从三仙二老火炼绿袍老妖以后,准备在苗疆独创宗教,大开门户,已将各处洞府连同众门人修道之所一齐打通,方圆有数千里地面,恐远游峨眉无人坐镇,妖尸谷辰前来侵犯。师徒商量,决计自身不往,只选了十二个道行较高的门人前去送礼观光。
偏巧那去的十二弟子中,为首一个名叫雷抓子,除了姚开江、洪长豹外,就数他多得红发老祖传授。只是生性好色,每每背了红发老祖,借着出山采药之便,结识了好些异派中的不良之徒。他在红发老祖门下的职司,是监守宝库和采药、生火三事,手里边管领着九山十八洞的炉鼎神灶。蒲妙妙备知底细,心存叵测,格外和他结纳,以备向他借用,因此两下里私交最为深厚。雷抓子恋奸心热,却不过情面,竟不顾师父怪罪,偷偷将一座五行神火炉鼎,借与蒲妙妙去炼宝物丹药。雷抓子知道苗疆异派本不禁忌男女情欲,结识的妖妇又均出于自愿,并未为恶人间,即使被师父知道,也不过申斥几句。只是那五行炉鼎乃师父当年得道时第一座炼丹炼宝的炉鼎,平时最为珍爱。起初因蒲妙妙再三恳求商借,别的炉鼎均甚庞大,只这座最小,便于搬动,以为略用即可送还。谁知蒲妙妙姑媳二人鼎到了手,炼完丹药,又炼法宝,源源不绝,久借不归。每次向其索要,总是以婉辞媚态相却,当时不忍翻脸索鼎,一直延了两三年工夫。前些日忽听师父说起,不久便要取出应用。偏巧红发老祖近来又未派他出门,更不便假手别的同门去要。唯恐事情败露,监守自盗,罪必不小,枉自焦急了多日。好容易盼到峨眉赴会,师父不去,只命他率众前往参与,正可趁此时机,绕道往崇明岛,抽空向蒲妙妙索要,私传开放宝库之法,叫她姑媳偷偷将那五行神火炉鼎送回原处。他只顾畏罪情虚,毫不计及利害,竟打算以开放宝库秘法传给外人,正中了蒲妙妙姑媳二人的诡计。如非英、云、易静三人斩尽杀绝,蒲妙妙姑媳相次伏诛,此法一传,蒲妙妙势必乘此机会,私开红发老祖宝库,将许多至宝重器全数盗走。那时雷抓子闻言,绝不敢回转师门,被逼无奈,必与妖妇同流合污,投到妖尸谷辰门下,引狼入室。红发老祖损失了许多重要法宝,自难为敌,不必等到天劫降临,已早葬送在妖尸妖女之手了。闲话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