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宝物都是精光闪耀,幻彩腾辉。知道宝物业已出现,惊喜欲狂。恐玉柱开而复合,重又隐去,匆促间也不暇一一细看,急忙先取了出来,运往前面。宝物太多,连运几次,方得运完,且喜无甚变故。先拔出宝剑一看,一出匣,便是一道长约丈许的光华。尤以当中大柱所藏两口,剑光如虹,一青一白,格外显得珍奇。便取来佩在身旁,将其余两口收起。再看别的宝物,哪一件也是光华灿烂,令人爱不忍释,只是多半不知名称用处。算计中柱所藏,必是个中翘楚。那珊瑚葫芦,小的一个虽也是珊瑚所制,却是质地透明,有盖可以开启,看出藏的是丹药。唯独中柱这一个,虽一样是珊瑚根所制,却是其红如火,通体浑成,没有一丝孔隙。拿在耳边一摇,又有水声,不知怎样开法。那透明晶匣里面,盛着两册书,金签玉笈,朱文古篆,是一细长方整的水晶,看得见里面,拿不出来。书面上的字,更认不得一个。那两个玉匣长约三尺,宽有尺许,也是无法打开。想起老蚌遗命,异宝出现,不久自有仙缘遇合,且等到时再作计较。紫云宫深藏海底,不怕人偷。除几件便于携带的,取来藏在身上外,余者俱当陈列一般,妥放在自己室内。
宝物到手,越盼两个妹子回来。欲待亲自去寻,又恐宫中宝物无人照看,又不能全带了出去。虽说地势隐秘,终是不妥。盘算了多日,都未成行。每日守着这许多宝物,不是一一把玩,便是拔出宝剑来乱舞一阵。这日舞完了剑,见那盛书的晶匣光彩腾耀,比起往日大不相同。看着奇怪,又舍不得用剑将晶匣斫破。想了想,没有主意,便往老蚌藏骨之处默祝了一番。这回是无心中绕向后园,走过方良墓地,采了点宫中的奇花异草供上。一个人坐在墓前出神,想起幼年目睹老父被害情形,假使此日父母仍然健在,同住在这种洞天福地,仙书异宝又到了手,全家一同参修,岂非完美?如今两个妹子久出不归,枉得了许多宝物不知用处。仙缘遇合,更不知应在何日?越想心里越烦,不知不觉中,竟在墓前软草地上沉沉睡去。睡梦中似见方良走来唤道:“大女,门外有人等你。你再不出去将他救了进来,大势去矣!”初凤见了老父,悲喜交集,往前一扑,被方良一掌打跌在地。醒来却是一梦,心想:“老父死去多年,平日那等想念,俱无梦兆,适才的梦来得古怪。连日贪玩宝物,也未往宫外去采海藻,何不出去看看?如果梦有灵验,遇上仙缘,岂非大妙?”想到这里,便往宫外跑。
初凤自从安乐岛回来之后,平时在宫中已不赤身露体。仅有时出来采海藻,一则嫌湿衣穿在身上累赘;二则从安乐岛回来时忘了多带几件衣服,恐被水浸泡坏了,没有换的。好在海底不怕遇见生人,为珍惜那身衣服,总是将它脱了,方始由海眼里泅了上去。这次因为得了梦兆,走得太忙,走过宫门外避水牌坊,方才想起要脱衣服时,身子已穿进水中。反正浑身湿透,又恐外面真个有人相候,便不再脱,连衣泅升上去。钻出海眼一看,海底白沙如雪,翠带摇曳,静影参差,亭亭一碧,只有惯见的海底怪鱼珍介之类,在海藻中盘旋往来,哪里有甚人影?正好笑梦难做准,白忙了一阵,反将这一身绝无仅有的衣履打湿。随手拔出身后宝剑,打算挑那肥大的海藻采些回宫享受。剑才出匣,便见一道长虹也似的光华随手而起,光到处,海藻纷纷断落。只吓得水中鱼介纷纷惊逃,略挨着一点,便即身裂血流,死在海底。
初凤先时在宫中舞剑,只觉光霞闪耀,虹飞电掣,异常美观,却不想这剑锋利到这般地步,生物遇上,立地身死。不愿误伤无辜鱼介,见剑上一绕之间,海藻已经断落不少,正想将剑还匣,到海藻丛中拾取,猛觉头上的水往下一压。抬头一看,一件形如坛瓮的黑东西,已经当头打下,离顶只有尺许。忙将身往侧一偏,无心中举起右手的剑往上一撩,剑光闪处,恰好将那坛瓮齐颈斩断,落在地上。低头一看,坛口内忽然冒出一溜红光,光敛处,现出一个金发金须,大头短项,凹目阔口,矮短短浑身漆黑的怪人,跪在初凤前面,不住叩头,眼光望着上面,浑身战抖,好似十分害怕神气。初凤有了梦中先人之言,只有心喜,并没把他当怪物看待。因水中不便说话,给怪人打了个手势,往海眼中钻了下去。怪人一见有地可藏,立时脸上转惊为喜,回身拾了那来时存身的破坛,连同碎瓦一齐拿了,随了初凤便走。过了避水牌坊,又回身伏地,听了一听,才行走向初凤身前,翻身跪倒,重又叩头不止。初凤这时方想起他生相奇怪、行踪诡秘,有了戒心。先不带他入宫,一手按剑,喝问道:“你到底是人是怪?从实招来,免我动手!”
怪人先时见了初凤手持那口宝剑掣电飞虹,又在海底游行,感激之中,本来含有几分惧意。一闻此言,抬头仔细向初凤望了一望,然后说道:“恩人休怕。我乃南明礁金须奴,得天地乾明离火之气而生。一出世来,便遭大难。幸我天生异禀、长于趋避,修炼已历数百余年,迭经异人传授,能测阴阳万类之妙。只因生来的火质,无处求那天一真水,融会坎离,不免多伤生物,为造物所忌。日前闲游海岸,遇一道人,斗法三日,被他用法坛禁制,打算将我葬入海眼之中,由法坛中所储巽地罡煞之气,将我形骸消化。不想遇见恩人,剑斩法坛,破了禁制,得脱活命。情愿归顺恩人门下,做一奴仆,永世无二。不知恩人意下如何?”初凤不知如何答对,正在筹思,那怪人又道:“我虽火性,生来好斗,却有良心。何况恩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此时我大难未完,还须恩人始终庇护,方可解免。如不见信,愿将我所炼一粒元丹奉上,存在恩人手内。如有二心,只需将此元丹用这剑毁去,我便成了凡质,不能修为了。”说罢,将口一张,吐出一粒形如卵黄的金丸,递与初凤。
初凤接过手中,见那金丸又轻又软,仿佛一捏便碎似的。见他语态真诚,不似有甚诡诈。又因适才梦兆先人之见,便问道:“我姊妹三人在这紫云宫中修炼,本须一人守门服役。你既感我救命之恩,甘为我用,也无须以你元丹为质。只是那道人有如此本领,倘如寻来,怎见得我便能抵敌过他,求我庇护?”那怪人道:“小奴初见恩人在这海底修炼,也以为是地阙真仙。适才冒昧观察,方知恩人虽然生具异质仙根,并未成道,原难庇护小奴。不过小奴一双火眼,善能识宝。不但宫中宝气霞光已经外露,就是恩人随身所带,连这两口宝剑,哪一样不是异宝奇珍?实不瞒恩人说,以小奴此时本领,休说甘与恩人为奴,便是普通海岛散仙也非我主。只缘当年小奴恩师介道人羽化时节留下遗言,应在这两日内超劫离世,得遇真主,由此自有成道之望。先见海岸所遇道人异样,以为是他,不想几乎遭了毒手。恩人收留,虽说助小奴成道,便是恩人也得益不少。既承恩人见信,将元丹归还,越令小奴感恩不尽。此后小奴也不敢求在宫中居住,只求在这宫外避水牌坊之内栖息,听候使命,但求不驱逐出去。那道人的坛一破,必然警觉,用水遁入海寻找,但不知海眼下面还有这样地阙仙府,以为小奴已经遁往别处,免为所擒,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