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寒萼与司徒平看罢神驼乙休柬帖上预示的机宜,正值紫玲赶来规劝,寒萼料知此番回转紫玲谷凶险不少,又因紫玲连日对自己多有误会之处,心中不快,借此和紫玲翻脸。一则可以出出心中闷气;二则此行既有神驼乙休为助,定然逢凶化吉,乐得独任其难,显显自己本领和毅力。即使师尊怪罪,还可借口乙休力主,事要机密迅速,不得不如此。当下和紫玲说了几句,便立逼司徒平连众同门都不说一句,竟然同驾剑光往黄山紫玲谷飞去。司徒平对于秦氏姊妹,原是一般感激爱重。不过紫玲立志向上,参透情关,欲以毅力坚诚摆脱俗缘,寻求正果。与司徒平名义上虽是夫妻,除了关心望好之外,平时总是冷冷的。寒萼却是天真烂漫,纯然一派童心,觉得司徒平这人心地光明,性情温厚,比乃姐还要可亲可爱。二人本来又有前生夙缘,如磁引针,那情苗竟在不知不觉中滋润生长。紫玲情切骨肉,关心忧危,不得不随时提醒一二。谁知责难过甚,倒起反感,欲离更合。使得司徒平心目中看她姊妹一个春温、一个秋肃,情不自禁便偏向着了一头。所以此次回转紫玲谷,被寒萼娇嗔满面,一派要挟,连想和紫玲说明经过都未能出口,竟被寒萼逼了同行。
二人剑光迅速,没有多时,已离紫玲谷不远。因为神驼乙休预示先机,不敢大意。等到飞近紫玲谷上空,先不下落,按住剑光,定睛往下一看,见崖上面齐霞儿的仙障封锁犹存。除了白云滃翳,岚光幻灭而外,空山寂寂,四无人踪。寒萼暗忖:“难道自己赶在头里,那藏灵子还未来到?”想起那两只白兔尚留养谷中,不禁又勾起童心,便与司徒平一同降下。寒萼自初遇司徒平,重访五云步与轻云、文琪相会,因仙障封锁,几乎无法飞转谷中,赴青螺时节,早向紫玲学了解法用法。
落地时节正站在崖前,口诵真言,要将仙障收了回来。忽见一片红霞从身后照来,知道不妙。刚要回身,猛听身后有人喝道:“无知贱婢,今日是你授首之期到了!”寒萼、司徒平双双回身一看,面前站定一个面容奇古的矮小道人,认出是青海派教祖藏灵子。那日与朱文拿了九天元阳尺去闯史南溪的妖阵,尝过厉害,虽然有神驼乙休预示,心中也未免有些着慌。寒萼见司徒平不知厉害,露出跃跃欲试神气,这时二人身子已被红云罩住,恐怕失闪,忙使眼色止住。寒萼硬着头皮挺身说道:“云南教祖,休要逞强!你我相争,强存弱亡。贵高足师文恭朋恶比匪,杀害生灵,无恶不作。愚姊妹奉师尊之命,往除八魔,路遇他与俞德上前动手,被愚姊妹用白眉针将他打伤。彼时同党恶人如肯约请能人施救,并非不治。不想这些同恶妖孽乘人之危,将他断体惨死。即此而论,贵高足纵不遇愚姊妹,已有取死之道。教祖不明是非,放着首恶不诛,却与一二弱女子为难,只恐胜之不武,不胜更传为笑谈。愚姊妹如果怕事,自身现在峨眉教下,三仙二老,道流冠冕,难道还任教下门人受邪魔外道摧残?尽可安居凝碧崖,一任教祖找上门来,自有师长做主,何足置念?只为愚姊妹以前也曾学有微末道行,明知秋萤星火,难与日月争光,但一想到本门师长多与教祖有旧,愚姊妹身入师门,行为无状,寸功未立,岂能为些许小事劳动师长清神?又奉乙真人示谕,特地赶回紫玲谷来候令领罪,只作为弟子与教祖私争,不与师门相涉。初拟教祖为一派宗主,道力高深,行为必然光明,定任愚姊妹竭其防卫之力。在愚姊妹只求幸免一死,于愿已足,并无求胜之心。教祖亦可略示宽大,一任愚姊妹有可施为,以教祖法力,也难幸脱死罪。谁知教祖仗能前知,算就小女子与外子今日回山,埋伏在此,乘人不备,未容家姐赶到,稍加防卫,便下毒手。纵然难逃刑诛,未免贻羞天下。”
言还未了,藏灵子怒骂道:“大胆贱婢!死在目前,还敢以巧语花言颠倒是非。孽徒师文恭命丧毒手,罪有应得,我绝不加袒护。汝姊妹倚仗天狐遗毒,用此恶针,为祸人世。我寻汝姊妹,乃是除恶务尽,为各派道友除害。前赴峨眉,驼鬼作梗,用言相激,我才暂留汝姊妹多活几日,亲赴百蛮山除去绿袍老妖,才来申讨。你既说乘你无备,我就姑且网开一面,容你半日,看你有何伎俩,只管使将出来,看你能否逃脱罗网?这半日之内,汝姐若不来,便是规避,我自会前去寻她。”说罢,怒容满面,将袍袖一扬,一道光华闪过,藏灵子踪迹不见。
司徒平方要开口说话,寒萼又使眼色止住,与司徒平飞落谷底。那两只白兔正在树下吃草,见主人归来,欢鸣跳跃上前。寒萼毕竟童心犹在,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还有闲情将那白兔抱在怀中,一同入内。进谷一看,不由叫得一声:“哎呀!”原来上次前往青螺,紫玲后走,将谷顶明星全数收去,所以里面漆黑一片。来时负气,又忘了问紫玲要回。按照神驼乙休之言,谷中原有一番布置,虽然练就慧眼,到底不便。想了想无法,只得各将剑光放出照路,直奔里面一看,后洞藏宝之处,又被紫玲行时用法术封锁。宝相夫人当年遗留的两件御敌之宝和一幅保山保命的阵图,全都不能取出。这一急非同小可,后悔来时应当与紫玲说明,约了同行,不该负气任性,以致有此差失。如今时机紧迫,又不及回转峨眉求助。正在无计可施,那白兔素通灵性,也仿佛看出主人有大难将至,只管哀鸣不已。寒萼把心一横,暗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须和藏灵子一拼。既有神驼乙休答应事急相助,想必不至便遭凶险。好在还有一会儿,且将两个白兔藏过,以免玉石俱焚。”当下同了司徒平,一人抱了一个,向昔日司徒平养伤室内放下。嘱咐道:“我如今大敌当前,吉凶难保,少时便须出去交手。你两个不要出去,免遭毒手。”
寒萼说罢,走出室去,用法术将石室封锁。走将出来对司徒平道:“起初只说照乙真人之命,将母亲阵图取出,防过几日便不妨事,所以约你同来。如今御敌之宝被大姐封锁,又不及回山去取,事在紧迫,至多挨过两三个时辰,便要应敌,全凭齐仙姑这个仙障保命了。如果敌人厉害,宝障无功,乙真人早来还好,若是来迟,我两人性命休矣!我死原不足惜,不但连累了你,还误了母亲飞升超劫大事,如何使得?那藏灵子与你无仇无怨,你如回山,必不阻拦,你可趁此时速返峨眉。我凭齐仙姑仙障与母亲先天金丹至宝,与那矮鬼决一死活,存亡委之命数,以免为我误了母亲大事。”司徒平道:“寒妹切莫灰心短气。乙真人妙术先知,绝无差错,既命我二人到此,必有安排。他柬上原说可约大姐同来,虽你一时负气,疏忽了一步,须知我二人仙缘前定,生死都在一处。昔日在往岷山以前,乙真人曾对我说过,我的重劫大灾业已过去,如今只有一难未完,绝无死理。难道你死我还独生?寒妹休要过虑。”寒萼未始不知司徒平在此一样凶多吉少,口里虽强迫他走,心里却正相反,正愿其不去。人在危难之中,最易增进情感,两人这一番携手并肩,心息相通,说的又尽是些恩深义重、荡气回肠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平添了许多柔情蜜意。连二人也不知怎的,虽未公然交颈,竟自相倚相偎起来。藏宝之处既被紫玲预先封锁,等到少时交手,更无别的准备。寒萼仍不住在催司徒平快走,固是口与心违。
司徒平天生情种,到这急难关头,分明并命鸳鸯,更是何忍言去。一阵推劝延挨,不觉快到时候。寒萼一想:“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出谷应战,还省得坏了旧时洞府。”见司徒平执意不走,便道:“平哥,你既如此多情急难,反正死活我二人都在一起。那矮鬼好不厉害,那日朱师姐拿着九天元阳尺玄天至宝,竟会被他夺去。寻常飞剑法宝全用不得,白白被他损坏。此番上前,但盼齐仙姑仙障有功,我二人还可苟延性命,否则不堪设想。如等他来,倒显我们怯敌怕他,上去吧。”一边说着,上了谷口,抬头一看,崖顶一角,隐隐见有红霞彩云混作一团,才知紫玲已经赶到,先与藏灵子动手,弥尘幡已被敌人困住。不由起了敌忾同仇之心,把成败利害置之度外。口中念动真言,正待展开仙障护身,驾遁飞起,忽听头上断喝道:“秦家贱婢!既敢出面,有何伎俩只管使来,汝姐即将伏诛。我已设下天罗地网,不怕你逃上天去。”言还未了,一片红霞随着罩将下来。幸亏寒萼防备得快,同时也将仙障展开,迎上前去。那齐霞儿的紫云仙障,原是优昙大师镇山至宝,又经霞儿多年修炼,真个神化无穷。初起时,只似一团轻绢雾縠,彩绢冰纨。及至被红霞往下一压,便放出五色毫光,百丈彩雾,将二人周身护住。二人知难上去,便在谷底搂抱坐定,静候外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