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脂砚斋评石头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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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1)

不是同人,且莫浪作知心语,似假如真,事事应难许,着紧温存,白雪阳春曲。谁堪比?船上要离,未解奸侠起。

话说王夫人听见邢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来。邢夫人犹不知贾母已知鸳鸯之事,正还要来打听信息。进了院门,早有几个婆子悄悄的回了他,他方知道。待要回去,里面已知,又见王夫人接了出来,少不得进来。先与贾母请安,贾母一声儿也不言语,自己也觉得愧悔。凤姐早指一事回避了。鸳鸯也自回房去生气。薛姨妈、王夫人等恐碍着邢夫人的脸面,也都渐渐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的,只是这贤惠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性儿闹。”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都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也是不得已。”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的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他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细心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了来;该添什么的,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也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他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中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个他那么大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去,就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服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服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说毕,命人来:“请了姨太太和姑娘们来,说个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众人忙赶着又来。只有薛姨妈向那丫鬟说道:“我才来了,又作什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了。”那丫头道:“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生气呢,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罢。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薛姨妈笑道:“小鬼头儿,你怕些什么?不过骂几句完了。”说着,只得和这小丫头走来。贾母忙让坐,又笑道:“咱们斗牌。姨太太的牌也生,咱们一处坐着,别叫凤姐混了我们去。”薛姨妈笑道:“正是呢,老太太替我看着些儿。就是咱们娘儿四个斗呢,还是再添个呢?”王夫人笑道:“可不只四个。”[老实人言语。]凤姐道:“再添一个人热闹些。”贾母道:“叫鸳鸯来,叫他在这下手里坐着。姨太太眼花了,咱们两个的牌都叫他瞧着些儿。”凤姐叹了一声,向探春道:“你们知书识字的,倒不学算命?”探春道:“这又奇了,这会子你倒不打点精神赢老太太几个钱,又想算命?”凤姐道:“我正要算算今儿该输多少钱呢,我还想赢?你瞧瞧,场子没上,左右都埋伏下了!”说的贾母、薛姨妈都笑了。

一时鸳鸯来了,便坐在贾母下手。鸳鸯之下便是凤姐。铺下红毡,洗牌告幺,五人起牌。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严,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个暗号与凤姐。凤姐正该发牌,便故意踌躇半晌,笑道:“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道:“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牌。”凤姐道:“我回来是要查的。”薛姨妈道:“你只管查,你且发下来,我瞧瞧是张什么?”凤姐便送在薛姨妈跟前。薛姨妈一看是个二饼,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听了忙笑道:“我发错了。”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发的,也怨埋伏。”贾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着你自己才是。”又向薛姨妈笑道:“我不是小器爱赢钱,原是个彩头儿。”薛姨妈笑道:“可不是这样,那里有那样糊涂人说老太太爱钱呢?”凤姐正数着钱,听了这话,忙又把钱穿上了,向众人笑道:“够了我的了,竟不为赢钱,单为赢彩头儿,我到底小器,输了就数钱,快收起来罢。”

贾母规矩是鸳鸯代洗牌,因和薛姨妈说笑,不见鸳鸯动手。贾母道:“你怎么恼了,连牌也不替我洗。”鸳鸯拿起牌来,笑道:“二奶奶不给钱么。”贾母道:“他不给钱,那是他交运了。”便命小丫头子:“把他那一吊钱都拿过来。”小丫头子真就拿了,搁在贾母旁边。凤姐笑道:“赏我罢,我照数儿给就是了。”薛姨妈笑道:“果然是凤丫头小器,不过是玩儿罢了。”凤姐听说,便站起来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木匣子笑道:“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玩了我多少去了。这一吊钱玩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他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情差我去办去了。”话未说完,引的贾母众人笑个不住。偏有平儿怕钱不够,又送了一吊来。凤姐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处罢。一齐叫进去倒省事,不用做两次,叫箱子里的钱费事。”贾母笑的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推着鸳鸯,叫:“快撕他的嘴。”

平儿依言放下钱,也笑了一回,方回来,至院门前遇见贾琏,问他:“太太在那里呢?老爷叫我请过去呢!”平儿忙笑道:“在老太太跟前呢,站了这半天还没动呢。趁早儿丢开手罢。老太太生了半日气,这会子亏二奶奶凑了半日趣儿,才略好些。”贾琏道:“我过去只说讨老太太的示下,十四往赖大家去不去,好预备轿子的。又请了太太,又凑了趣儿,岂不好?”平儿笑道:“依我说,你竟不去罢,合家子连太太、宝玉都有了不是,这会子你又填限去了。”贾琏道:“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况且与我又无干。二则老爷又亲自吩咐我请太太的。这会子我打发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没好气呢,指着这个拿我出气罢。”说着就走。平儿见他说得有理,也便跟了过来。

贾琏到了堂屋里,便把脚步放轻了,往里间探头,只见邢夫人站在那里。凤姐眼尖,先瞧见了,便使眼色,不命他进来,又使眼色与邢夫人。邢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来,放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便没躲伶俐。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像个小子一伸头。”凤姐忙起身说:“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等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鬼作神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玩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去问问。”贾母道:“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倒唬了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玩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贾母也笑道:“可是,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贾琏一声儿不敢说,忙退了出来。平儿站在窗外悄悄的笑道:“我说着你不听,到底碰在网里了。”正说着,只见邢夫人也出来了,贾琏道:“都是老爷闹的,如今都搬在我和太太身上了。”邢夫人道:“我把你这没孝心雷打的下流种子!人家还替老子死呢,白说了几句,你就抱怨了。你还不好好的呢。这几日生气,仔细他捶你。”贾琏道:“太太快过去罢,叫我来请了好半日了。”说着,送他母亲出来过那边去。

邢夫人将方才的话只略说了几句,贾赦无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且不敢见贾母,只打发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只得又各处遣人购求寻觅,终久费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内,不在话下。

这里斗了半日牌,吃晚饭才罢。此一二日间无话。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就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乐得无可不可。且贾珍也慕他的名,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