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大门轰然敞开,顷刻间成枯木色,他走进去,一直迈到厅堂,暗黑的足迹在雪上清晰可辨。
正在正堂啜饮着参汤的老夫人听到动静,迅速起身,几个丫鬟小厮也匆忙跟出去,拉开门的一瞬,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
“烽儿,是你么?”老夫人顿时泪流满面,却不敢上前,只是打量着来人苍白俊美的脸、红发、黑衣,这像自己的长子,却又不太像,“烽,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没有开口,手指在门框上,朱红的门框煞然间便成了黑色,唯有几个字是红的,“她是为了报复我,才有了孩子,将她丢出去,不只会害夏侯家遭人鄙视,我也会死不瞑目。”
老夫人惊叫着后退,几个丫鬟小厮也面如土色的后退,俨然便是见鬼的神情。
“烽儿,你……你是说,她是无辜的?”老夫人怀疑的看着他,“她值得你这样吗?”
他点头,眨眼间,已经立在了大门口,倏然消失。
“快,快将少夫人抬回房,好生伺候。”
三天后,夏侯府的少夫人房内,传来冷丝丝的惊叫。
“你这只死花妖,别以为你变成黑头发我就不认识你,竟然将我丢在雪里挨冻受饿?看我不弄一桶狗血,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起身时,扯动满身伤口,“哎呀,痛死我了,这些鞭痕到底是哪个混账打得?花飞修颐,是你,对不对?”
伺候床前的丫鬟们纷纷奔逃出来,“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大少夫人要杀少主!”
夏侯煊打量着床上的她,却发现她与以前的她不太一样,双眸中沉静忧郁的气韵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桀骜与嚣张,活像是一只备战的公鸡,斗志昂扬。
砰……汤碗直接砸过去,夏侯煊及时的躲开。
“大嫂,我不是你说的花妖,而是夏侯煊。大嫂,你冷静一点……大嫂,你有伤在身,应该调养!”
“大嫂?你该叫我姑奶奶!我调养你个大头鬼,姑奶奶身强体壮,还不是因为你,才弄成这副人不人的鬼样子!你赶紧把牡丹,丁香,佛桑,刺靡他们给我叫出来,我要做个妖怪级美容SPA,把这些疤痕除掉!你还愣什么愣?快去叫啊!”
她拖着睡袍跳下床,却发现地上不是一般的冷,瑟瑟的迅速拖住被子裹上,那滑稽的样子,让淡漠的夏侯煊也忍俊不禁。
“这什么鬼地方?花飞修颐,要回牡丹宫!你这只死花妖,别再给我摆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噼里啪啦,杯、盘、枕头都飞过来,纵然夏侯煊再宽容,也不能任她打骂。慌张奔逃出来,正撞上老夫人,“娘亲,大嫂可能是受了刺激,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壳。
老夫人威严四射的踹门进去,“易芷蝉,我夏侯府,还轮不到你嚣张!”
“一指禅?我还如来神掌呢!”
冷丝丝鼻孔出气,眯着水灵灵的眼眸,打量风韵犹存的夏侯夫人,依照她身上古典的装扮猜测,“你该不会是地狱里的孟婆吧?想不到孟婆竟然如此风韵雅致,快点,给我一碗孟婆汤,我不要跟花飞修颐混了,我要喝孟婆汤去投胎!”
“真的疯了,真的疯了!”夏侯夫人无奈的摇头叹息,这丫头先前再怎么不济,也是个知书达礼的郡主,竟然对着自己的婆婆叫孟婆?“易芷蝉,烽儿已死,夏侯府再留你也没有什么意义,你回易王府吧。”
什么?易王府?这孟婆怎么总叫她一指禅?
她觉得有必要做一下自我介绍,“孟婆,本姑娘叫冷丝丝,冷是冷热的冷,丝丝,是丝丝缕缕的丝丝,明白?”
她也不指望这头发花白的老太婆能明白什么,既然花飞修颐不管她,她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免得又会被吃死。
“有没有衣服可以穿?我走喽,花飞修颐变成黑头发就装作不认识我,正好,我也懒得理他,哼!我自己去找美男嫁掉,从此,逍遥快活。”
夏侯夫人看着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子,禁不住想起昨晚长子的魂魄。烽儿还是在乎她的,他眸中的爱恋,她这个做娘亲的看得一清二楚。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是咬着牙根熬过来的,烽儿在别的女人身边死去,恐怕是自知对起她,才化为魂魄来恳求。
看着面前傻里傻气的女人,夏侯夫人扪心自问,她这个做婆婆的何必还要跟这个可怜的郡主过不去呢?当初,她为了嫁给烽儿忍气吞声,与王府恩断义绝,也算痴情,现在她这般迟钝,还是放过她吧!
怜悯的叹了口气,夏侯夫人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易芷蝉,马车已经备好,稍后我让丫鬟给你梳妆打扮,你回去易王府做回你的郡主吧。当初,你和烽儿不顾两家旧仇在一起,是一场天大的孽缘,对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为了夏侯家,犯了糊涂,你莫要怪我老人家。”
冷丝丝愣住,大脑吱吱啦啦的呈短路状。
难道,刚才的黑发人不是花飞修颐?
难道,这是另一个地方?
难道,她现在的名字叫“一指禅”?
这太扯了吧?
这老太婆刚才还说什么?郡主?孩子?孽缘?
不要,她要的是美男,不要孩子和孽缘!
坐在马车里的冷丝丝满脸幽怨,头上高耸的双刀髻挂满朱钗簪花,宛若孔雀开屏,艳丽夺目,压得她唉声叹气,身上华丽丽的白色貂皮披风更是沉重,内里是繁复宽大如被单似的衣裙,拖在地上半米多。
她终于明白,为何古墓中出土的女人都那么矮……原来是被这身行头压迫的!
实在无聊透顶,她忍不住对一旁奉命监视她回王府的丫鬟开口,“这位小妹妹,请问,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
“凤耀二十三年,腊月二十。郡主,以后,您回去王府,就自由了!”
什么年?凤耀?这是哪国的年号?历史上有吗?好像没有呢!
冷丝丝对着车顶翻白眼,这该死的花妖,到底是要怎么折腾她?好歹也给个剧本,或者给点提示也好。
丫鬟清秀可人,双丫髻梳理的干净利落,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伸手帮冷丝丝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您当初嫁去夏侯府时,奴婢就劝您,那个夏侯烽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女人比您身上的衣服还多!”
“原来我先前嫁的夏侯烽是个花花公子?他女人比我身上的衣服还多?这比喻好形象。”她穿的里三层外三层,活像是披了几床大棉被,可以想见那个夏侯烽有多疯狂。
“你是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丫头不是夏侯夫人派来监视她的吗?
“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楠儿呐,您怎么能忘了奴婢呢?”丫鬟无奈的摇头,看来,郡主真是被打击惨重,好可怜。回到王府,这该如何向王爷交代?大郡主和小王爷又该取笑郡主了。
“楠儿,我的名字怎么写?”该不会真的是一指禅吧!
郡主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易芷蝉,就是容易的易,岸芷汀兰的芷,蝉是夏蝉的蝉。”
“哦,原来不是那个一指禅!”冷丝丝失笑摇头,“易芷蝉,听上去也蛮好的,还是个郡主,是个寡妇郡主就好!花飞修颐还不赖,姑奶奶境况不是很糟糕嘛。”
可她不知道,某只被念叨的花妖,正坐在她身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脸上多变的神情玩味失笑。
她这打扮还真算得上倾国倾城,清雅的俏脸略施脂粉,在洁白貂皮的映衬下,粉雕玉琢,黛眉微颦,三分笑,七分古灵精怪,简直与以前的冷丝丝判若两人。“晕厥之前,还诅咒本尊不得好死,现在又说本尊不赖,哼哼……女人,真是善变!”
“阿嚏!”冷丝丝毫无逾期的打了个喷嚏,“一定是那只该死的花妖在说我坏话!”
“花妖?郡主,你怎么总是妖怪妖怪的?在王府可不能这样,大郡主和小王爷还等着看你被夫家踹回家呢!”
“大郡主和小王爷?不会是冷珊珊级的人物吧?还是两个?”她咬牙切齿的凝眉,“楠儿,王爷几个老婆?”
“呃……原先是五个老婆,死了两个,还剩三个!”
“三个?竟然比我爸还过分,这什么世道?”她忿忿不平的冷哼,“姑奶奶也找上三个美男,雷死这个万恶的旧社会!”
“哈哈哈……”一旁的某只妖男忍不住大笑,可惜悦耳的笑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迈进王府,冷丝丝便被满园美景迷的晕头转向,回廊曲折,梅花盛放,假山,温泉,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哎呦喂,我这刘姥姥进大观园,这谁做的园艺课呀?那边,我先过去瞧瞧,竟然养着藏獒?”冷丝丝无视丫鬟的阻拦,冲向那只巨大的狗狗,花飞修颐本是要伸手要抓住她,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正隐身,她身上的披风已打穿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