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谦靠墙坐在地上,听见门上的铁链子一哗啦,他低头垂目纹丝未动。一双玄色的靴子慢慢移到他的眼皮下,鞋帮上描着金线。
“我本来不想看见你,不过我心里存不得疑问。”他见孟谦无动于衷,眼皮也未抬一抬,顿时无名火起。他慢慢蹲下身子,压着恨意:“我老了,心软了。本想放过你,积德多活几年。不成想,你倒是不放过我。”阴冷的声音在牢房里似有回声。他突然一把拎着孟谦的衣领,恨道:“我不过是拿回了一张方子,那方子本就应该是我的。况且,我觉得你早就了然于心了。值得你要放火烧死我吗?孟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孟谦一抬手用力拂开他的手指,冷眼相看:“我去问过了杨师爷,春风醉的方子并不是你父亲给的,不过是我祖父参考着那两张方子自己琢磨出的。方子在你眼里是个玩意,在我眼中没什么大不了,事在人为,方子是人配的,酒是人酿的。我烧了你的轿子,只为我父母。”
刘公公一怒起身,冷笑:“好个孝顺儿子,原来如此。”
他冷冷笑着,在牢房里转了几步,然后骤然停住,盯着孟谦:“饭庄里的人是我派的,吕蒙楚是我交代的,孟家酒坊也是我找皇上要的。不过,孟光禄,是他自己该死,是老天惩罚你们孟家。与我无关。”
孟谦惊疑不定,牢牢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真假。
“刘某做过的不怕承认,谁能奈我何?没做过的,却不想往身上揽。”他一眼扫见孟谦的怀疑,冷傲一笑:“怎么,你不信?我想收拾孟光禄,有的是机会,不然,你以为他会活到去年?”
孟谦此刻终于信了,只觉冷汗从后背开始蔓延至腰际。他认定是刘公公指使手下的人陷害了父亲,豁出去要为父母报仇,却原来并非如此。他颓然失神,原本报仇时的悲壮痛快瞬时被知道真相后的绝望失落掩盖,只有一阵阵的虚汗从身体涌出。
“我出宫养老,就想多活几年,活地滋润些。你既然想滋出事端,我只好知会一声张大人,等我死了,再放你出来。哼哼。”他说着,走出牢房,又停住,道:“盼我早死的人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他语气突然阴沉起来,然后是几声凄厉的笑,渐渐从牢房里淡去。
孟谦的精气也似被那笑声带走,他握住手指,狠狠捶到墙上,只擂得再无一丝力气,他颓然地看着墙上的血迹,开始在眼中模糊起来。
这已是清明后的第四日,孟谦知道,云朵在染香山等不到他,必定会去雷公巷,知道一切。他想了两天,已经下了决定,等她来。
果然,天一放亮,云朵就和齐妈来了。
云朵的眼睛红肿不堪,不必想,也是哭了一夜。
“他人也没事,不过烧了些头发而已,我这里有银子,打点打点一定会放你出来的。你别急。”她一见他就急声宽慰他,顾不得试去眼帘下的泪珠。她憔悴哀婉却更加楚楚动人,孟谦的心揪在一起,被反复斟酌好的几句话灼得生疼,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用打点了,银子你留着。打点也没有用,张大人的职位据说还是他举荐的。”孟谦绝望了两天,已经麻木。
“少爷,你瘦多了。”齐妈已是第二次来看他,不过二天的工夫就见他清瘦许多。云朵一听,泪又落了满脸。
“云朵,我有些话,要对你讲。”他终于狠下心来,长疼不如短疼。
齐妈说道:“我去外面等。”
“不用,齐妈,你也在这里。”
“云朵,我这么做,是因为他是我的仇人,他原来是刘云健的小叔。父亲的事就是他做的手脚。原因就是,因为你。”孟谦艰难地吐出这几句话,已是气息紊乱。
云朵脸色一白,怔在那里,眼中的惊恐与震惊让孟谦心里更痛。他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