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刑部那边很快结案,把经由秦王这里举荐上去的山东道官员全都撤了下去,周宋两人的案子也终于算是解决了下来,周宋二人在黄昏时候被人送了出去。
小杨氏收到消息,带着一家人在院子里苦苦守候,一直等到日头沉下去一半,才看见一顶轿子从街道那头过来了,她一下扑了上去,大叫道:“老爷!”
轿夫压轿,宋元启从轿子上下来,头发都像是白了许多,身形也颤巍巍的。
毕竟年纪大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强壮的身体,文弱的书生出身,这么多年过的日子,不说是养尊处优,至少也算锦衣玉食。狱中生活何等艰苦?根本不是宋元启这样的人能忍受的。
这几个月来过的日子,真是个昏天黑地,提心吊胆,饶是宋元启堂堂男儿,已经是一家之主,在看见小杨氏的一瞬间,也终于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夫妻两个见了面,搂着就一起泪流,等到进了别院,这才好上许多。
情之所至,在人前如此失态,倒是情有可原。
下面儿女们也都有些眼眶湿润,那种一家子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的感觉,也终于让他们安定了下来。
小杨氏叫人端上来铜盆给宋元启擦手,又将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把新裁的锦缎袍子给他披上,却发现宋元启已经撑不起这衣服。
这等变化,自然落入众人眼中,却也没人说破。
宋元启自己也不在意,待过了那一阵,才终于渐渐有一种回魂的感觉。
“此番死里逃生,洗清冤屈,着实托了赵同知与彭大人的福……”宋元启端着茶的手指有些颤抖,声音里也带着轻颤,“回头咱们可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人家……若不是赵同知这样一本惊天动地的奏折下来,哪里还有我宋某人的活路?”
大牢里面刑具一摆,白的成黑的,黑的成白的,谁还管你曾经是几品官?
“往日我还对这赵同知不理不睬,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他出手快,这样的人,这一遭肯定也加官进爵的。”
秦王竟然因为这样一本奏折倒了大霉,着实是众人没想到的。
宋仪只听说过秦王这人,可真正却没接触过。
她在知道宋元启没事之后,其实并不怎么紧张,只是忽然想起了周兼。这一次周博也出来了,此事的结局终归还是挺圆满,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巨祸来。
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宋仪人虽还在,心却早就飞走了。
屋里宋元启还在跟小杨氏说话,也不时跟自己的儿女们说话。
末了,屋内都掌了灯,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沉暗,宋元启终于道:“如今周兄也从狱中出来,我良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昔日之事乃是我糊涂,为一己之利置二人至交之情于不顾,如今有此囹圄之灾也算是我的报应了……”
“老爷何须如此自责?明哲保身,不过人之常情罢了……”小杨氏轻轻叹气。
宋元启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狱中虽不曾见周兄,可素知他乃是个胸怀宽广之人,但凡我知道自己********,回头上门赔礼道歉,必定能挽回我二人这多年至交的情谊。”
听到这里,宋仪终于缓缓抬头看了宋元启一眼。
她没敢说话,只是隐隐约约间,似乎又有白玉兰的香息环绕在她身周。
原本与周兼不再可能的姻缘,竟然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了。
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老天爷垂怜于她?
她乃是个喜欢安稳和安定的人,若真能如此,似乎……
也不错?
一时之间,宋仪陷入了沉思。
宋元启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过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他此番遭难,心态惶恐许多,又平和了许多,似乎满腔的心思抱负都被磨平了,明日早朝还要面见皇上,之后他再去周博那边赔罪。
与小杨氏说定此事,宋元启便累了。
话不多说,小杨氏便叫宋仪等人全都回去,自己亲手伺候着宋元启沐浴干净,才忍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夫人何必如此?我不是没事了吗?”宋元启怜惜地摸着小杨氏的脸,道,“你瘦了……”
“老爷才是真瘦了呢。”小杨氏破涕为笑,又道,“明日老爷去见周大人,若两家真能这样化了干戈为玉帛,兴许仪姐儿与周公子的事情还有眉目……”
“哦?”
当初仪姐儿不是看不上周兼,根本不搭理了吗?怎么如今小杨氏又说有眉目?
宋元启可还记得,当日周兼求上门来,甚至在风雨之夜,跪在了府门外头。那可是济南大才子周留非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宋元启有什么资格叫周兼跪?
往昔种种,从他眼前渐次而过,宋元启早已是后悔不迭了。
小杨氏也是感叹,却道:“那周兼对仪姐儿乃是痴心一片,早表白过自己心迹。若两家真都转危为安了,他还想娶仪姐儿。如今仪姐儿不曾从书院结业,年纪也差不多到了,若周兼这般的人选,怕是难找了……”
闻言,宋元启沉吟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虽有阴差阳错,但这一桩姻缘,终究没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