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往南,一直走下去,便是三千里江南的漂亮景致了。
路上行人成群结队,有上山踏青的,也有过路的商旅,在附近耕作的农人……
一架毫不打眼的马车,从山道的那一头驶来,车上的马夫甩着马鞭子,用当地朴素的方言,唱着春日里的歌儿。
摇摇晃晃的帷幔带出几分绮丽来,偶尔有风将帷幔掀起来,里头的欢声笑语也能传出来。
“姑娘,前几年咱们就已经去过了宁常,奴婢还记得那边的膏蟹最好。可惜了,这一次来得不是时候,吃不上了……”
八九月才是大闸蟹出来呢。
说话的女子,瘪了瘪嘴,似乎很是伤心。
坐在最中间的那女子,正侧头看着车外,青山层峦叠嶂,峭拔挺立,壮美得令人心惊。
听见身后两个丫鬟开始拌嘴,她轻笑了一声:“宁常的膏蟹不能吃了,还有碧云寺的斋菜乃是一绝,也不算是白来了。”
宁常此城,乃在江南一带,盛产膏蟹。
前头的车夫隐约能听见后面的说话声,不由得一笑,看样子这一次的主顾是个爱吃的。
宁常城里的膏蟹,城外碧云寺的斋菜,都是顶呱呱。
他停下哼曲儿,接话道:“姑娘,碧云寺的斋菜那是真一绝,不过城里的栗子烧鸡也是不错,回头您要想吃,小的对这一带熟!”
“哦?”后头一个丫鬟眼睛立刻明亮了起来,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样,“那到时候可就劳烦你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脸……”
那丫鬟才说完话,后头就有人补了一句,不是别人,正是已经从外面收回目光的那一位姑娘。
原本锋锐的美丽,像是带刺一样张扬,现在却渐渐地隐没,像是天边浅淡的云彩一样,有一种水墨铺开的韵味儿。
如今的她,最美的已经不是那一张脸,而是周身带着的那种感觉。
这人,正是已经离京三年的宋仪。
她戳着雪香的脑袋,然后掐了一把她颊边粉嘟嘟的肉,开口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一样戳着雪香的心窝子:“出来三年,你悄悄自己胖了多少……”
雪香不甘,咕哝道:“还不是姑娘您给喂胖的?再说了……人家老人说了,奴婢这叫有福气。”
有福气?
宋仪活生生给气笑了。
老人说的有福气,是长得胖,说能生养,那是说屁股大呢。
摇头叹气,她手肘支在一侧,道:“我也懒得拦着你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车内一片的欢笑。
过了山道,很快就是前面宁常城了。
车夫赶着车,到了城门口。前面却有一队衙役,看着表情严肃,似乎护送着什么人进了城,而后面则堵了一大堆的人。
这倒是奇了怪了。
车夫下车来,牵着马车到前面去,排上了队准备进城,顺嘴就问前面人:“这前面排场这么大,可是哪个官老爷来了?”
“是如今八府巡按周大人呢。这一回已经到了江南,宁常知府可不得好生迎候着吗?”
“哦……原来是周大人。嘿,周大人来了可好啊……”
车夫听了,喜上眉梢。
他正想着,宁常百姓可有好日子过了,背后的车里便传来了一声问:“八府巡按周大人?”
“回姑娘话,正是呢。”车夫听出来,这是宋仪的声音,便笑着扭头对着车里道,“这一位周大人可厉害了,他是如今朝中大员里最年轻的一个,还是吏胥出身。万岁爷接受禅位登基之后,出了陆大人之外,便是周大人最风光了……”
周大人……
吏胥出身。
宋仪在车里听了,忽然有些失笑。
太久没有听见朝中的消息了,毕竟庙堂县江湖,相差还是很远的。
周兼,周留非啊。
三年之前,宫中一场血腥宫变,改换了整个朝中的格局。
卫恒驾崩,竟然是秦王不满他之前一个月的禁足,加之皇帝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认定谋反的时机已经成熟,竟然真的动手,弑君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