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下两天,卫起一大早便上朝去,正说起江南一代的灾情,朝中老臣们又是好一阵的絮叨。
只是卫起听着,心思却不知道为什么恍惚了一下。
下朝来,陈横状似不经意地上来,对着卫起说了两句话,卫起点了点头,道:“宫中之事,容后再说。你与我出来,且处理些事情吧。”
说完,卫起便先走了出去。
陶德早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只等卫起出来,便小跑了上去:“王爷,说是已经到了城门外了,特为向您赔罪,在人不度给您摆一桌谢罪宴呢。”
“谢罪宴?”卫起一听,眼一眯,道,“还算是她有心。”
没真正养出一头白眼狼来,卫起心里也算是有几分安慰。
养着宋仪这也快两年了,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卫起自个儿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这宋仪也真是越变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人不度”乃是京城最贵的酒楼,平日里客人稀少,只是这玩意儿又跟玩古董的一样,乃是开张吃三年。由此可见,这酒楼一桌,少说也是要豪掷千金的。
卫起心里琢磨,宋仪这一回出手也算是阔绰,更是真的准时回来了,那他要的东西也应该已经拿回来了。
说实话,刚开始救宋仪的时候,卫起可没想到宋仪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归根结底,还是他小看了这女人的本事。
这一回,可该跟宋仪好好谈谈了。
卫起带着陶德,一路出了宫门,顺着长街,便到了尽头一家看着简单的酒楼下头。
从掌柜到小二,到楼上迎客的侍女,个个都显得慵懒无比,似乎不大爱伺候人。可简单的外观下头,却并不一般。
脚下踩的是波斯来的洋毯,两旁桌案上摆着的乃是五彩琉璃瓶,盘碗一应都是汝窑出来的白瓷,玉色一般莹润,触手温凉,再一端起来看杯底,便知道这一只茶杯的价格也不下于和田白玉的茶盏了。
入眼所见,十成十一个富贵之乡。
陈横一直是跟在卫起后面的,他本以为今天是跟着卫起去办事,哪里想到卫起一转脸竟然来了人不度。
一路跟着上楼来,陈横心道只听说过“人不度”的大名,还从没进来过,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这人不度,乃是说身负千金亦不能度,是比十八壶那等烟花之地还要可怕的销金窟,王爷真是舍得花钱啊。”
舍得花钱?
卫起哂笑一声:“你是在警告本王吗?”
“不曾。”陈横摇摇头,他一向这样放荡不羁模样,道,“估摸着,宋五姑娘也该回来了吧?”
“的确如此。”
陈横实在是聪明得叫人讨厌了。
卫起没有否认,只是已经坐下来了,才忽然想起问一句:“陶德,她人呢?”
其实不像是卫起现在才发现宋仪根本不在,陶德一进来就已经在纳闷了:宋五姑娘不是说了在这里见吗?怎么现在人都没看见半个?
此刻卫起问起,陶德也只有狂擦冷汗的份儿,讪讪道:“这个……反正刚才宋五姑娘叫人通知的时候,说是已经在城门外了。”
“城门外?”
卫起陡然一声冷笑:“本王已经下朝了,她从城门外到这里,总不该比本王还慢吧?还有叫本王等她的道理不成?”
周围跟着的下人们都一缩脖子,半句话不敢接。
谁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卫起正在火头上,谁要是敢上去接话,谁就会倒大霉。倒是人不度这边的美貌侍女们一盘一盘菜端上来,说是宋五姑娘已经点好的,还请卫起稍候片刻。
陶德见了这玉盘珍羞一轮一轮地上,偷眼一看现在卫起的脸上,只发现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过,山雨欲来风满楼。
卫起要是这么个心宽的人,后面的陈横也就不会露出那样耐人寻味的表情了。
要说陈横,还真他娘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这几年来,陶德对卫起手下的人早就有了一定的了解,可对这一位陈横,陶德是真摸不准。
但是,陶德知道一点,那就是这陈横是个聪明人。
现在聪明人表情古古怪怪,陶德心里就不安定。
人不度,里头装潢那叫一个华丽,叫人坐在里头都不安心。
可坐在慢悠悠的车里宋仪,却是半点也不担心。
她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烟杆子,道:“这到哪儿了?”
“快到人不度了,怕是王爷已经等急了吧?”雪竹将一杯上好的冻顶乌龙放到宋仪的手边,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