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澍做了江苏巡抚,其时岳麓书院学子贺长龄却做了江苏布政使。两位岳麓学子,相聚到了一起自然十分的亲密。贺长龄根据岳麓书院经世致用的学风,想编辑一部大型的丛书,书名定为《皇朝经世文编》,他把这个设想向陶澍提了出来:“国朝如此取士,不久朝中尽是碌碌无为之辈矣。”一日两人闲谈,却对国事痛心疾首了:“小弟纵观国朝开国以来,经世事迹、文章,有些感慨,小弟留心收集了数十篇,其中大都是岳麓士子所为,小弟想,将其编成一册,名为《皇朝经世文编》,不知子霖兄是否觉得可行?”闲谈以后,贺长龄端出了自己的设想,陶澍听了贺长龄关于《皇朝经世文编》的设想,竟是击掌大呼:“行啊,完全可行也,如此一来,既扬我岳麓学风,又可振湖湘精神,更让国朝臣卿震聩,此乃一举数得之事,贤弟可速行也。”
“子霖兄能否将大作力作交付小弟以资备用乎?”见陶澍赞成,贺长龄十分兴奋,随即向陶澍索要起稿子来。见贺长龄索起稿子来,陶澍笑了笑,有些自卑:“愚兄才疏学浅,岂有经世篇章耶!敢承贤弟抬举厚爱,纵有几篇速朽之文,又岂敢留之竹帛,传乎后世耶!”
“子霖兄所言,岂不是太见外了,谁人不知,子霖兄经世之才,远的不说,子霖兄处理沅陵赈灾一案,即是经世杰作也,朝野皆碑,天下共闻矣,子霖兄过谦,意即反对小弟所为了。”贺长龄见陶澍不肯将自己的文章出示,很是有些想法。见贺长龄如此说了,陶澍反觉得没有意思了:“贤弟,是要愚兄献丑乎!”他笑了笑,“也罢,待愚兄稍事整理,一并奉上如何?”有了陶澍的支持,贺长龄很快整理编辑了一个《皇朝经世文编》的提纲和框架来。
他把这个提纲及基本思路,送给了陶澍审阅,几乎把陶澍大吓了一跳:“依老弟思路,几若《朱子大全》了,《朱子大全》是圣祖仁皇帝几乎动用了满朝鸿儒的力量,数载才成也!”见陶澍一副吃惊的模样,贺长龄笑了笑说:“是啊,要编就编成‘大全’式的。”
“人力耶?”陶澍迷惘地问。
“树起招军旗,便有吃粮人!”
贺长龄见陶澍迷惘,于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小弟早已物色人选了,魏默深,子霖兄面晤否?”
“魏默深?即京城所呼龚魏之魏源乎?”
“正是此人。”贺长龄回答道,“默深乃大儒袁名曜之高足,亦大儒也,早几年入京师,作李宗瀚李大人家西宾,与小弟有过交往,甚为相契,小弟想过,将此事托付于他,定会不负众望的。”
“如此大妙!老弟即可作书奉请!”
贺长龄听了陶澍的意见,即回书房作了聘书,派人飞驰前往京城。
再说魏源接到贺长龄的聘书,见贺长龄所言编辑《皇朝经世文编》一事,十分高兴:“既扬我岳麓学风,又振湖湘精神……”这岂不是功在千秋、惠及万代之幸事!魏源读罢来信,立即辞馆,打点行装,风尘仆仆赶到江苏。魏源的到来,把这三个湖南人,也是三个院友,绑到一起了。陶澍与魏源没有过接触,如今三人见面,长谈国事,魏源更是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让陶澍激动得不得了。三儒长谈,英雄所见略同,并无异议。陶、贺虽然对时局深存异议,认为吏风不正,朝纲糜烂,只有改革才有出路。然而毕竟有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念头。只是魏源,终究只是一oi“举人,亦是闲散野人,所以议论往往毫不拘束,对时局的看法,更是入木三分。魏源应了贺长龄之约而入了贺的幕府,其具体职责就是主持编辑《皇朝经世文编》。《皇朝经世文编》秉着“善言心者心有验于事”,“善言人者必有资于法,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善言我者必有乘于物”的原则和“书各有旨归,道存乎实用”的宗旨编写,而集录天下经世文章。洋洋三百万言的《皇朝经世文编》,不久刊刻面世。
因为朝中大臣都是通过八股文考试擢升提拔的,所以渐潮地淡忘了“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的问题了,只是清楚“为什么读书了”这样一个问题。因为要科举,想中进士,想要做官,为光宗耀祖,为封妻荫子,空洞、毫无实用的八股文,却是极好的敲门砖。所以当魏源主编的这部《皇朝经世文编》脱稿问世之后,问津者少有几人,像这样一部振聋发聩、匡正时弊的巨作,竟然少有人阅读,陶澍十分着急,他感到悲哀,却又感到无奈。于是向道光皇帝呈上一折:“……由布政使贺长龄组织规划、邑人举子魏源编撰之《皇朝经世文编》书已付梓成册,微臣以为该作,发本朝数百年经世致用之轫,亦可启百代经世致用之宗,故以荐之御览,惟圣鉴白瞻也。”
道光接了陶澍的折子,通读了《皇朝经世文编》一书,十分高兴,御批“此编极是有用,钦此”。因为有道光皇帝的推介,《皇朝经世文编》一书畅销起来。“凡霁究经济者无不奉此书为矩”,竟然一时纸贵。
贺长龄在做了江苏的布政使后,被道光的一纸调令,调到了安徽做布政使。魏源因为贺长龄离任而去,而转入了陶澍的幕府。编辑《皇朝经世文编》一书,陶澍对魏源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魏源自从入了贺长龄的幕府,几乎没有间断地与陶澍、贺长龄接触。三位湖南的老乡,虽然师从不同,陶澍、贺长龄师从罗典,魏源师从袁名曜,但他们在岳麓书院所接受的教育,却是同出一源,对于朝政的看法,对于时局的变革,几乎如出一辙。因此每夜商讨,几乎通宵达旦,而略无倦意。
魏源从陶澍的身上,看到了他渊博的学识,亦学到了他积极进取、对事物认识的深层思考的方法。魏源的锐意改革的思想、聪颖过人的才气,给了陶澍无穷的启迪。道光即位之初,由于江淮连年遭受水灾,河道总督光领了银子而不加以复修,致使河漕阻塞,南北运输受阻。大清定都北京,但所食大米几乎都得从江南一带运进,漕运受阻,无以为计。时户部尚书英和提出了创办海运的法子:“既然河漕不能兼顾,惟有暂停河运以治河,雇募海船以利运。”英和的这一设想,确实利国利民,但却遭到了部分朝中大臣的反对,特别是天津、上海一带的达官显贵,结成联盟,群起而攻之。这道光皇帝本是昏庸已极、毫无主张之人,见英和所奏,认为有理,有心支持,然而见了天津、上海之吏上奏反对英和,便没有辙了。
这河漕运输,自元朝建都北京始,就已开辟了上海至天津的航道,至道光时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上海、天津联盟,提出法先王之法而守古制,对英和更是大打出手,群起而攻之。道光无法,只好听之任之,把改漕运为海运一事搁置不提。对改漕运为海运一事,陶澍十分关心,他主张改革,赞成英和的观点:“英大人所奏海运一事,愚兄以为极是,只是不知津、沪大臣却是为何如此反对?”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一掏了出来,与魏源进行商榷,没有想到魏源竟是一口赞成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