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道家哲学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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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道家的养生哲学(6)

庄子进而将这种形神兼养而以养神为主的养生要义通称之为“卫生之经”。这里的“卫生”不是现在人们所理解的“卫生”,如“食品卫生”,而是指对生命的护卫,也即前述“形全精复”的意思;“经”,则是指原则、方法。在《庚桑楚》篇,庄子集中论述了其护卫生命的原则和方法。这种原则和方法概而言之就是:使纯一的精神与形体合一而不分离;顺性自然,不求卜占筮,吉来知吉,凶来知凶;心性虚静,反身内求而不求之于外;翛然侗然,无拘无束,无牵无挂,襟怀开阔;“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拿婴儿的习性动作来说,他所以能够终日嚎哭而喉不沙哑,终日握拳而手不乏倦,终日瞪眼而目不转动,正是因为他和气真纯、顺物自然、精神专注、偏不在外,“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与物委蛇而同其波”的缘故。庄子得出结论说,人们若是象婴儿那样不驰心向外,天真无知,持守本性,则可冰解冻释,克除内外障碍,“人见其人,物见其物”,清朗光明;则可使形神无有不适,使生命永显年轻,而免于飞来横祸“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

(四)“坐忘”“坐忘”也是庄子着力提倡的一种重要的修行方法。庄子关于“坐忘”的论述见于其《大宗师》篇。该篇载:“颜回日:‘回益矣。’仲尼日:‘何谓也?’日:‘回忘仁义矣。’日:‘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日:‘回益矣。’日:‘何滑也?’日:‘回忘礼乐矣。’日:‘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日:‘回益矣。’日:‘何谓也?’日:‘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日:‘何谓坐忘?’颜回日:‘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日:‘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庄子把“坐忘”视为实现物我同一境界的养生论的根本路径。在他看来,实现物我同一固然有赖“齐万物”和“等是非”,泯灭客体之间的差异性,将万物“通为一”,将人我“通为一”,但同时也有赖于泯灭主客之问的差异性,将物我“通为一”,而这正是“坐忘”修行的现实目标。

“坐忘”突出一个“忘”字,“忘”即“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庄子认为,“坐忘”修行是一个由外而内不断深化递进的过程,它由忘物、忘己、物我两忘三个环节构成。先是忘物。庄子虽承认物各有用,亦承认人有基本的物质需求、感官欲望,但他深切地感受到,正是“物”的诱惑引起人们感官物欲的膨胀,导致人们“物于物”,为物所伤。故他要求人们在主观上忘却物的存在,“未始有物”,以为这样就能“不以物挫志”,“不以物害己。”继是忘己。忘己无疑是忘物的延伸,因为已亦物也。忘已包括“离形”和“去知”,“离形”并非说的是形神相离,并非真的要堕毁人的形体,而是指忘形,使人之精神不为其自然形体和生理欲求所囿,指保持神的独立性和其在人体中的主导地位;“去知”亦非真的要灭绝人的知觉灵明,而是指忘心忘知,使人心免受其知觉活动引起的是非争辩的搅扰,而人于“解心释神,莫然无魂”的状态。“忘己”与庄子在《齐物论》首节提出的“吾丧我”的主张若合符节。最后是物我两忘。庄子借女偶之口揭示其修道体道的过程说:“三日而后能外天下”,“七日而后能外物”,“九日而后能外生”,“而后能朝彻”,“而后能见独”,“而后能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外天下”、“外物”就是“忘物”,“外生”、“朝彻”就是“忘己”,而“见独”、“无古今”、“无死生”就是“物我两忘”。在庄子这里,忘物、忘己、物我两忘三个环节不是各个独立、相互割裂的,而是一种相互包容和依存的关系。庄子说:“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人于天。”“入于天”即是入于物我两忘、物我同一、天人一体的境界。照庄子的说法,通过“坐忘”的修行进人此种境界的人,即是所谓真人、至人、神人、圣人。

庄子“坐忘”的修行方法提出后,后世不少论者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对其作出新的解释和发挥。如魏晋之际向秀、郭象说:“夫忘年,故玄同死生;忘义,故弥贯是非。是非死生荡而为一,斯至理也。”知是非、死生、寿夭本无差别,而忘年忘义,这是最高的认识(“至理”)。向、郭又说:“人之所不能忘者,己也。已犹忘之,又奚识哉!

斯乃不识不知而冥于自然。”不仅要忘年忘义,且要忘已。忘己也无非是“不识不知而冥于自然”,“不识不知”即是庄子所说的“去知”,“冥于自然”即是庄子所说的“同于大通”。向、郭又指出:“夫坐忘者,奚所不忘哉!既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坐忘”最为关键的在“忘迹”,“忘其所以迹”,虽内有人之身,不觉其存在;外有天地,不识其有无。如此则“与变化为体”,天人合一,而逍遥于人世间,无所不通。唐初著名道教学者成玄英和李荣亦视“坐忘”修行为养生之要。

成玄英说:“忘名忘利则可长久。”欲长生,首须忘名忘利。“观物我虚幻,名实俱空。故能后己先人,忘我济物。”世上的一切均虚幻不实,故都应该忘掉。他认为“养生之妙,在乎兹矣。”李荣亦说:“忘于人我,泯于闻见”,“忘于物我,混和玄同。”不仅要忘掉人我之差异,而且还须忘掉物我之差异。人我、物我皆忘,则神凝于太寞,智寂于虚玄,得道长生。成玄英、李荣特别指出,历史上的许多“得道”之士如庄子、南郭子綦及张天师等正是通过“坐忘”功法之修持而“入妙归真”的。故他们告诫人们,只要行“坐忘”之法,自可超脱生死,延年益寿,乃至得道成仙。

从养生思想史上看,对“坐忘”说解最详、发挥最力的要算是唐朝的著名道教理论家、养生家司马承祯。司马承祯继承和消化老庄的养生思想,吸收儒家的正心、诚意和佛家的止观、禅定等观念,提出所谓“安心坐忘之法”。他说这一功法有“七条修道阶次”,依次是:(1)

“信敬”。他指出:“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根深则道可长,蒂固则德可茂。”“信是修道之要。”认为信敬乃道德之根蒂,修道须以信敬为前提,不得有半点怀疑。(2)“断缘”。“断缘者,谓断有为俗事之缘也。”认为离世俗愈远,离道愈近,要求人们不染尘境。(3)

“收心”。心是“一身之主,百神之帅”,故“收心”乃修道之重要环节,而“收心”之要又在于守静去欲,因为心静则“道居而慧生”,去欲则应物而不为物所累。(4)“简事。”即“知生之有分,不务分之所无;识事之有常,不任非常之事。”要求修道之人断简事物,知其闲要,较量轻重,识其去取,“非要非重,皆应绝之。”(5)“真观。”

“夫观者,智士之先鉴,能人之善察,究倘来之祸福,详动静之吉凶。”强调修道之人应善于观察事物,做到自始至终,“行无遗累。”(6)“泰定”。所谓“泰定”,就是“寂以待物”,习静持安,以恬养智,以智养恬,智恬相养。(7)“得道”。“得道”是前述修道六阶次的最后完成。人“得道”则“形随道通,与神为一”,“体无变灭,形与之同”,即神不出身,与道同久。

不难看出,关于“坐忘”修行之法,向、郭的解释基本上没有超出庄子的本义,后世道教养生家的发挥则显然有所偏离。

道家的养生原理和养生方法远不止上述若干基本的方面,它实有着更为广泛的内容。限于篇幅,这里我们不能作更为详尽的论述。不过,仅从上述原理和方法的绍介已可约略见出道家养生思想之博大精深和莠芜交织的特点。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人们愈来愈关注自身生命之开展和追求生活质量之提高。而这恐怕不能仅仅依赖于对自然界之征服和物质财富之增加,更主要的,它还有赖于人天关系之和谐,有赖于人类自身身心之调适,有赖于养生。这就使中国古代丰富的养生理论特别是道家的养生哲学显得尤其弥足珍贵。我们应该珍视这样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做好去芜存菁、去伪存真和改造创新的工作。相信它的精粹内容的发扬光大定能给人类带来莫大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