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半个瓜皮爬上来
20149800000035

第35章 开片的瓷器

就像瓷器开片时碎裂的纹理,看不到,听不到,可裂纹一道道炸开,在光洁的釉面下。她说: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

细碎的争吵、分歧一次比一次升级,直到他摔了那套她最喜欢的青花茶具,她用几片白色的药片谋杀了肚子里的孩子,他们俩坐在清冷的客厅里,他一根接一根抽烟,她默默地流泪。

从街道办事处出来,她看看他,他看看她,谁都不说一句话,俩人各自走开。他请求单位派他去往外地的办事处,她留在那个寂寞的家里,各自舔舐着自己流血的伤口。

半夜,她靠两片安定刚刚进入睡眠,手机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妈妈虚弱地喊:玲,快来,来。

她飞快穿上衣服打车去城郊看那位慈祥的老人。老人疼她如自己的女儿,他们分开到现在也不敢跟老人说。她一再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完全忘记了那时正是深夜,她要去的还是黑漆漆的郊外。

老人半夜起来去卫生间,没有开灯,回来的时候被客厅的一把小椅子绊倒,引发脑中风。老人在意识还稍稍清醒时,拨打了她的电话。她和出租车司机把老人的门撞开,老人已经不能说话,鼻子也开始出血。她急忙打电话叫120,把妈妈送到了医院。

交完押金,办好住院手续,她在急诊室外焦急地等候。她一次次想给他打电话,可每次拨到最后一位数,还是沮丧地挂了手机,尽管这是他的妈妈,可他已经不是她的了。

在医院的三个月里,她细心照料着他的妈妈,为她洗脸、梳头、擦澡、接尿,看着老人一天天恢复,她的心一天天快乐起来,笑容慢慢爬上她的脸庞。妈妈可以说话了,她说:让辉儿回来,他的孝都让你尽完了。

她说:他在外地,不要影响他工作。

妈妈可以下地慢慢走了,她扶她到外面散步做康复。妈妈说:让辉儿回来,我有话要说。

她说:你已经好起来了,就不打扰他了。

妈妈终于出院了,生活也可以自理,她说: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妈妈说:别走。孩子,你受委屈了。妈还不糊涂,知道你心里憋闷,我猜你们大概瞒着我已经离了婚,难为你了啊孩子。

她伏在妈妈怀里哭了,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回来了,妈妈打电话叫回来的。他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妈妈,扑通跪倒在妈妈面前:妈,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

妈妈说:辉儿,去看看玲吧。没有她,你早就没我这个妈了。爱一个人怎样才算爱?能通过他爱他的亲人才是真的爱啊。

他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家,家里一切依旧,她缩在沙发的一角,像一只小猫。

他说:谢谢!

她说:那也曾经是我的妈。

他说:我们别再这样彼此折磨了,重新开始吧。

她说:爱已经碎了,碎了的东西是没办法补上的。

他说:知道比玉美的钧瓷吗?钧瓷有一个奇特的工序就是开片,开片在其他瓷器是瑕疵,可在钧瓷,那些开片后碎出的奇特的纹理,成就了它的美丽和神奇。我们已经经过一次窑变,裂开的纹理是我们生活里最美丽的记忆,而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碎片,她不需要修补。

她号啕大哭,没有一点掩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