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这三种技术体系称作是三种“古典”的现代舞风格,原因有三个:一是它们像古典芭蕾一样,形成了各自既定的风格,并足以使得观众一目了然;二是技术套路均已固定下来,新时并已有效地传承给了许多代的后人;三是用各自的技术体系创作出来的作品能够清晰地转达各自的现代舞蹈观;四是各自的剧目可以顺利地加以保留和复演,时间至少长达30年之久,因此,他们有些作品已同芭蕾的经典剧目一样,变得标准化起来。
4.布朗:纯舞蹈艺术大师
布朗是最早走出传统的舞台和剧场空问的舞蹈家。她在自己的作品中,让一位男舞者拴着保险带,从一栋高层大楼的外壁自上而下,而非自下而上地行走,令观众毛骨悚然者有之;让不同的舞者站在不同高度、不同距离的建筑物(以舞者能看清彼此动作为准)上表演,使观众苦于爬楼者有之;让舞者们以舞台空间的四周为地面行走,使观众改变观舞角度者有之;让舞者在广场、树林、公园、湖面自由起舞,使观众告别剧场者有之……
布朗的动作被西方评论家称作是“丝绸般的光滑”,也就是说,她的动作不仅流畅如水,而且滋润如玉,但只有她的舞者才能告诉你,要合格地完成布朗的动作,需要多么敏锐的动觉,需要多么充沛的热情。
以布朗为代表的这个流派叫“极少主义”,也可译为“微量主义”或“简约派”。这一流派的贡献在于:真正使舞蹈具有返朴归真的功能,能将舞蹈身上多年来自行披挂或他人附会上的非舞蹈成分剥离得一丝不挂,使得舞蹈终于走出了以文学、音乐、戏剧为依托的误区,回到了自身最基本的功能上去。
5.圣丹妮丝和肖恩:异国情调
露丝·圣丹妮丝(1879~1968)和泰德·肖恩(1891—1972),这对舞坛情侣可以说是美国现代舞的父母双亲。他们建立的丹妮丝一肖恩学校是在美国最早用身体动作来训练心智的学校。这里成为了美国现代舞的摇篮,培养了像玛莎·格莱姆、多丽丝·韩芙丽、查尔斯·韦德曼等现代舞大师。丹妮丝一肖恩舞团东方情调的舞蹈风格是一种在邓肯的自由精神与叛逆者的探索之间的重要过渡。这种舞蹈和剧场的风格丰富了动作语言上的尝试,增加了舞者们内心情感的体验。
丹妮丝一肖恩舞蹈学校的课程中,包括了瑜珈、德尔萨特(1811~1871,法国歌唱家兼戏剧家)的表现体系理论、邓肯式的希腊舞以及多种西方版本的东方民族民间舞。丹妮丝一肖恩的舞蹈充满了东方宗庙的香火气息、宗教祭祀的神秘仪式、神话传说的复古色彩、以及各种各样民间风情的表演。丹妮丝更强调了一种内在的创作理念,即对精神上舞蹈的某种偏爱。舞蹈先由某种情感意念产生,然后继之以动作。她不追求东方舞蹈的确切和真实性,而是相信自己内心的印证。
正像她所说的那样“我没有去过印度,是印度步人了我的灵魂。”她时而用光彩夺目的服饰,豪华精琢的背景铺张出远东奢华、浮靡之风,例如《拉达》中印度宗教的女神,表现思凡的冲动和肉欲的超脱;时而用简约、优雅的动作营造出空灵的意境,例如《瑜伽师》、《香烟袅袅》;时而用戏剧性的手法体现异国情调的市井风情,例如《眼镜蛇》。丹妮丝的舞蹈语汇早期受埃及壁画的二维空间的侧面动作影响很大,后来又吸收了东方舞蹈中的流畅性,融汇成为轻盈回转的体态。不停地旋转、打坐、思定,则体现出她对宗教的沉迷。在50年代,丹妮丝开始转向对基督教的虔诚,推崇圣舞,利用“人体唱诗班”的形式,把极端的宗教狂热转化为内心的深层宁静。丹妮丝一肖恩的舞蹈风格迎合了当时社会,通过异国情调的神秘色彩来弥补精神空虚的潮流。在对东方艺术的直觉体验中,丹妮丝掌握了以简胜繁的造境方式。她以情感作为动机的创作方式也影响了第一代叛逆者的心智。在丹妮丝一肖恩舞团中,肖恩主要是一位出色的教育家和管理者,虽然也出现了以希腊神话为题材的作品“阿多尼斯之死”,但他的主要成就在于,他在丹妮丝一肖恩舞团1929年解散后,建立了男子舞团,树立了男子舞蹈的地位和形象,为舞坛注入了一股阳刚之气,凸现了男性的力量、速度之美和旺盛的精力,冲击并纠正了鄙夷男子跳舞的世俗观念。他的代表作有《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运动的莫尔帕伊》。肖恩的舞蹈动作略显机械,带有体育的样式,有时也不失抒情的气质。男性舞者之间的推拉、直起的跳跃,传达着热烈的友谊和坚定的理想。健美躯体的雕塑感强化了造型意识,肖恩另一大舞蹈成就即创办了美国最大规模的汇演之一——雅各布之枕舞蹈节。
6.玛莎·格莱姆:收缩与放松
玛莎·格莱姆作为20世纪三大艺术巨匠之一,其他两位是音乐家斯特拉文斯基和画家毕加索,在舞蹈史上,她依靠着个人的努力,创造了一套改变舞蹈性质的,独立于芭蕾程式语言之外的舞蹈技术体系“收缩一放松”技巧。她以呼吸为原理,呼气时腹部收缩,吸气时腹部放松,以脊椎为运动轴心和支柱,以骨盆的推动为动力,建立了这套颇具生命意识的现代舞体系。它也是当今世界广为流传,最具影响力的现代舞技术性语言和现代舞者们的必备课程。玛莎曾经是丹妮丝一肖恩舞团中一名出色的演员,从丹妮丝一肖恩舞团独立出来后,1926年举办了第一台作品发布会。虽然美国的舞蹈评论家约翰·马丁认为“美国现代舞从这一天诞生”。但她的18部作品仍未脱离丹妮丝一肖恩的异国情调和东方抒情气质。而在《反叛》、《异教徒》等一系列作品出现后,紧张、急促、顿挫、带棱见角的动作构成了对丹妮丝甜美、俏丽、婉约风格的反叛。这个时期也称为“长法兰绒”时期。由于舞队的经济拮据,玛莎用粗陋的长法兰绒布亲自为演员缝制演出服。紧身、富有弹性的质料能够表现身体运动的微妙变化。她为此创作了著名的《悲歌》,长法兰绒布裹住了全身,只露出了手、脚和脸部,身体在布袋内,屈伸拉扯,把悲伤的张力推向了极致。
美国西南部的印地安文化和史前文明,点燃了她的想象,坚定了她挖掘本土文化,树立本土舞蹈形象的决心,从而进入了“回归本土”的创作阶段。无论是神秘、圣洁、狂热的、充满了仪式秩序的《原始之谜》,还是表现面对蛮荒的恐惧与希望的《拓荒》都突出了本土的民族气质和先民开拓的精神。在“诗化剧场”时期,她进行了一系列剧场性的实验。诸如在舞蹈中加入诗歌朗诵;人物以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方法分为本我和超我两个角色;在舞蹈中动用了文学的意识流的手法。这个时期,由于埃里克·霍金斯的加入,一方面打破了舞队中16位女性的单调失衡,也给玛莎带来了爱情的力量。她反叛时期的僵硬、直线、粗重的动作风格由此弱化,迎来了她创作中最为诗意的一面。性感、乐观的《美国文件》;憧憬未来的《阿帕拉契亚的春天》;《致世界的公开信》和《人人心中有个马戏团》透露着女性哀伤的幻想和对爱的渴望,以及她独特的幽默感。玛莎另一个重要的创作时期是“寻根希腊”时期。她受荣格集体无意识理论影响,在希腊神活和悲剧中找寻原型,即有《美狄亚》中的嫉妒、复仇,《闯入迷宫》中的战胜恐惧,又有《夜之旅》中女性无辜的罪恶感以及《克吕泰姆涅斯特拉》的从面对罪恶中获得解脱。这些取材于神话、圣经的经典剧目,屡演不衰。1970年她退出舞台,结束了表演生涯。四年后她又复出,创作了一批歌颂永恒的轻松快乐的作品,如《光明颂》、《枫叶旗儿》等。
玛莎一生创作了180部作品,大部分舞剧具有内省的倾向,同时也具有最鲜明的动作特征。她通过反省的力量来认识自我,探索人类心灵黑暗一面,严肃、沉重一直是她作品当中的主色调,抗争、反叛、内省形成了她独特的人性审美。
97岁的生理年龄,超长的艺术生命和非凡的艺术成就,创造了一个神话,玛莎也成为美国现代舞的一个象征。她创建了一套训练体系,拥有一部自传,一个舞团,一所舞校,六代传人。她常说:“我没有选择舞蹈,是舞蹈选择了我。”她把舞蹈当作某种宗教信仰式的追求,在舞蹈中以抽搐、痉挛的动作模式为人们体验生命的一种方式。
7.默斯·堪宁汉:接受偶然
叛逆,构成了一种美国现代舞发展的秩序,默斯·堪宁汉在玛莎的舞团中,曾以飞快的速度,惊人的弹跳,诠释角色的幽默生动而著称。当他发觉玛莎的风格技巧再次落人古典精神的窠臼和程式化的套路时,他博采众家之长创造出一套新体系。他代表了一种中庸而又前卫的态度,并非彻底地否定、抛弃传统,包括现代舞的传统。他的举动打破了美国40年代以前现代舞界封闭的状态。他吸收了玛莎技术中具有生动表现力的上身和芭蕾灵活的下肢,并在中国的《易经》和占卜中找到了出路。他利用摇签落地的方式创造了“机遇编舞法”。
1951年,音乐家克里斯琴·沃尔夫给了堪宁汉其及合作者,现代音乐家约翰.凯奇一本英泽本的《易经》。《易经》中的“易者,变也”成了堪宁汉创作历久弥新的舞蹈源泉。作为连接古典现代舞与后现代舞的形式主义者,堪宁汉以某种民主艺术的思想回归到纯舞的王国之中。生活化、自然的动作出现在舞台上,动作的连接听任某种偶然性,超越了“起承转合”的限定;视觉空间的民主化,舞台空间会出现多个舞动的兴奋视点,无主角配角之分,每个舞者每段动作都是独立的。这种尝试激活了单调、规整的视觉习惯,观众有权利自己选择观看的焦点。
堪宁汉与约翰·凯奇,现代派美术家罗伯斯·劳生伯等人合作,对剧场的灯光、布景、声音等进行了广泛的实验和改革。在《冬枝》中突然射向观众席的强光,《v变奏》中,舞者在五根带有电磁波传感器的柱体间运动,影响电磁场而改变了原有的电子乐。《怎样上场,踢腿,倒地和奔跑》加上了幽默、轻松、诙谐的朗读,《热带雨林》中由各种噪音的喧闹后,制造出片刻的宁静。这一切都和他在没有任何征兆下突然变化的动作一样,带来了戏剧性、意想不到的效果。他摆脱了以情感主线牵制的创作方式,渲染着顽童式的心态,却带着严肃的表情。富于色彩变化,随机应变的动作流程代替了观前知后的审美陈规。
堪宁汉还运用了用计算机编舞,着眼于用录像技术呈现舞蹈的三维画面。他的代表作还有《怪动作相遇》、《夏日空间》、《易步》、《空间点》等等。许多纯舞作品,例如《空间点》,动作都有着清澄、透明的质地,传送着单纯动作的快感和运动时瞬间情感刺激。堪宁汉使舞蹈与其他艺术达到独立、平等的关系,不是满足于完成、重复即定环境的安排和表演,而是接受了创作、演出动作时,各种可能的偶然性和新鲜感。堪宁汉的技术体系和机遇编舞法为整个欧美现代舞界培养了大批有用之材,对于整个后现代舞的兴起、发展具有深远的意义。“易,,的精神开启了新一代舞者随心所舞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