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被乌云遮断,紧接着,风号叫着来了,呼呼……呜呜……
昨日,广播匣子通知说,由于受六号强台风的影响,今天全乡将有暴风雨。昨晚阿洁就不能睡安稳了。现在,她所担忧的时辰到了,她的心更加不安地狂跳。
他会怎么样呢?一个人在外……
阿洁紧结着眉头,心里一片空茫茫,全没了主意。她关上所有窗子,可是立即觉得太闷了,却再也不容易打开了,因为风顶着。她狠狠地推,一咬牙,窗子推开了,风呼地灌进来,仿佛当面给了她一掌。
阿洁踉跄几步,站稳了,她心里愈加焦急地想着:他会怎么样呢?一个人在外……
这么猛的风!他会怎么样……
他那瘦巴巴的身子,平时大家开玩笑说一阵风就能刮倒的;今天这么猛的风,不会把他刮倒吗?
都怪他自己,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今天跑这个村,明天跑那个寨,全凭一辆破脚踏车,咔嚓咔嚓的,一到村就跟农民黏在地里,总是弄得一身泥,哪儿像个乡长模样啊……不要命地工作,又不注意营养,吃两餐冷饭是一天,泡快熟面也是一天,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怎不会垮下去啊……
风更猛了,忽然间,四周响起劈劈啪啪的雨声,像密集的点射一样;一时风雨交加,好像千军万马,呼啸着把整个木房子团团围住。
阿洁不停地搓着手,她的心随着风雨声一阵阵地抽紧,她拿不定主意。
到底,要不要给他送雨衣呢?这么猛的风,这么大的雨,他独自一人在外……不送,报复他一下。去年元旦,他们还在度蜜月,过了三十岁才结婚的人,本来应该更那个一些,可他不仅宣布两年内不要孩子,而且心里很快就没有她了,成天埋在什么《乡镇企业五百问》,什么《制茶技术》鬼书里面。元旦那天,给他买了电影票,居然不去,说你去吧,我无论如何要在晚上完成创办茶厂的可行性报告。见你的鬼,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哼!还假惺惺地说,如果天下雨了,我给你送伞。雨果真在散场时下了起来,却不见他半个人影,直到雨差不多歇了,他才慌慌张张跑来。
好,今天我要报复他一下……可是,他的身子那么差,这么猛的风,这么大的雨,他吃得消吗?
风挟裹着豆大的雨粒,从窗子打进来。等阿洁费劲关紧窗子,地上已淌着许多水,身上也湿了一半。阿洁用手扫去衣服上的雨珠,在床上坐下来。阿洁心中排浪般地翻腾着那个执著的念头:他一个人在外,会怎么样呢……
这时,风更猛了,雨更大了,好像两个魔怪,把整个木房子摇得嘎嘎直响,桌上的台历都震到了地上。阿洁似乎听到木板发出一阵哀怜的声音:“挺不住了,挺不住了……”
天啊,这么猛的风,这么大的雨,这房子快要倒啦。都怪他!都怪他!本来乡政府分给一套新房,他却让给了别人,现在好,这房子快要倒啦,这么猛的风,这么大的雨……不行,不行,得赶快给他送雨衣!我的冤家呀,这么猛的风没把你刮倒吧,这么大的雨没把你浇湿吧,我这就给你送雨衣,这就去!这就去!
阿洁把他的黑雨衣挟在腋下,抓起一把伞,猛地打开房门,可是她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房里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板墙上掉在地上。风确实太猛了……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从墙上掉下来了。那是他的遗像。
一个月前,他积劳成疾而英年早逝。但是他一直活在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