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搞结穷亲送温暖活动,给我们局里安排了十个穷亲名额。局长带头,认了一个八十几岁的孤老婆子。副局长们也各自挑了一门穷亲。我无官无职,被强加了一个穷亲,也只好认了。
局里找了个双休曰,搞了出发仪式,一行车队便浩浩荡荡往土楼乡奔去。大约五十分钟后到达土楼乡政府,在一个副乡长的桑塔纳的带领下,直奔张坑村。刚到村部门前,听到里面说了一声“他们来了”,只见村部窄小的门里就涌出了一伙人,慌慌张张向我们跑来。土楼乡马副乡长介绍我局局长们跟张坑村支书、主任、会计等人一一认识,然后是久久地握手,像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一样,随行的电视台记者留下了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镜头。
局长的穷亲是一个叫作张美容的孤老婆子,住在全村最破败的那座土楼里。村支书带着我们走进土楼,我发现这座土楼差不多变成了牛棚,七八头牛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们。村支书介绍说这座土楼原来住了二十几户人家,这几年陆续有人搬了出去,现在只剩下两三户人家。张美容住在楼梯边一间灶房里,据说土楼一楼是灶间,二楼是储藏间,都是不住人的,三楼才开始住人,但张美容孤身一人,住三楼不方便,就住到一楼来了。
我们发现窄小的灶间里搭了几块木板当做床,几乎没有插足之处。张美容躺在床上,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像是生病了。村支书一脚跨进门槛,一脚还停在走廊上,用客家话大声地告诉她,城里的大干部来看她,要认她当亲戚。张美容好像死人一样,没有一点反应。局长从胳臂下的皮包里取出一只红包,示意村支书出来,然后他走了进去,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把红包放到张美容的床头。电视台的摄像机从直棂窗往里边拍摄,局长配合他们,像慢动作一样,一点一点地把红包放下。
我的穷亲张炳贵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西服,亲自出到土楼大门口迎接我们,远远就伸出仅存的左手,不停地做招手状,显得精明能干而且极有见识,这副形象跟我想象中穷困潦倒的农民形象不大一致,令我吃惊不小。我们一伙人一一被张炳贵握了手,然后被他迎进他家的灶间。张炳贵用一只手很熟练地为我们泡茶。我喝了一杯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包,塞到张炳贵手里,说:“这次市里搞活动,我们有幸结了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搞好经济,早日脱贫致富。”张炳贵接了红包,却又显得不好意思,这样我们互相推了两三次,被摄像机拍了好几个特写。我站起身说:“我们以后就是亲戚了,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到城里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张炳贵连声说:“哎呀,真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结穷亲送温暖活动结束了,回到城里,我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直到有一天,有人来找我凑份子,说是局长的老姆死了,每人送点钱略表哀思。我十分惊讶,局长的老姆两年前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了一个?那人说,不是亲的,是“契”的,三个月前结穷亲活动时认的。我恍然大悟,想起那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孤老婆子。
不久,局内外就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局长真有远见,投资300元认了个穷亲,三个月后就有回报了,利润至少是一百倍,真是天底下再好不过的生意了。就在这时,我结的穷亲张炳贵到城里找我,一开口就向我借500元,说好半个月归还。可是半年过去了,也不见他个影子。想起局长结穷亲赚了3万多元的传闻,我想我真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