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然有力的摩托车声刺破了校园夜晚的寂静,应道明听着它越来越近,最后就在自己的耳边嘎地停止。
“一架车神气什么……”应道明嘴里咕哝着,把手上的书丢到一边,站起身关上窗户。但是他还是听见了梁天华咚咚咚上楼的声音,很刺耳。
梁天华是他的对门。十年前他们一起分配到这所近郊中学,全都是政治课教员,可是他们的关系很一般,仅限于见面打个潦草的招呼。上个学期,梁天华办停薪留职,跑到外头一家什么公司,这学期上头下达文件,要求停薪留职的教师全部归队,梁天华就回来了。大家发现他脸色比先前黑了一点,但是精神状态很好,而且胯下多了一辆铃木王,全校第一架铃木王!
关上窗户,小房间的空气立即显得燥闷,正在看电视的老婆于萍扭过头来,不客气地说:“你有病是不是?”应道明讷讷的,猛地把窗户推开。
他一眼看见了梁天华的铃木王,在月光下像一只红色的巨鸟,时刻准备腾空飞起。
“早晚会被人偷走。”应道明说。
“你说过多少遍啦。”于萍不耐烦地说。
应道明第一次看见梁天华的铃木王停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老婆,它早晚会被人偷走。于萍有个表兄上个月丢了一辆新买的太子车,而自己前天刚刚丢了一辆自行车,所以她对丈夫的预测表示支持,她的理由是现在小偷太猖狂了。但是一周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梁天华的铃木王并没有失窃,几乎天天晚上停泊在他们家的窗户下面。于萍早已不管它那么多了,只有应道明常常念叨着它。
“前天晚上工商宿舍一下子丢掉两辆新车,你没听说过吗?”应道明对老婆说,“它早晚也会被人偷走。”
“偷不偷跟你有什么关系?”于萍说。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应道明说,“可我敢肯定它早晚会被人偷走!”
于萍懒得跟他说话,专心地看着电视。
第二天,学校的起床铃还没响,应道明便起了床。他走到窗前,不禁一惊:梁天华那架铃木王还在老地方,在晨曦里显示着刚健流畅的身影。
整夜没有牵进屋里,居然没丢掉。应道明心想,梁天华这小子运气真够好的,他有个同学把摩托放在楼下,车锁也锁了,上三楼拿个东西下来,摩托不见了,前后不过十分钟,可是梁天华整夜把摩托放在外面,居然……
应道明越想越气愤,连上午上课也没了情绪,频频向学生无端发火。
中午蹲公厕的时候,应道明听见隔壁有两个老师在发布新闻,说梁天华想要承包校办工厂,昨晚请校长喝了一顿酒。应道明一下就明白了,梁天华昨晚肯定喝得差不多了,不然怎么会把摩托整夜扔在外边?这鸟人运气也真够好,摩托车整夜扔在外边怎么就不被人偷走呢?一想到这,应道明心里就有气,越想越气,气得都便秘了。他提起裤子,说道:“早晚要被人偷走。”
“你说什么?”那个新闻发言人不明白地问他。
“早晚会被人偷走,”应道明说,“我说梁天华的摩托车。”
“是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偷走,这年头盗贼太多啦。”那人深有感触地说。
应道明很有收获地走出公厕,满载而归。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期中考过去了。监考、改卷、讲评,紧张了几天,现在又可以放松一阵子了。实际上,放松了也没什么事干,应道明常常站在窗前发呆。梁天华的铃木王常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有时候是呼啸的,有时候则是沉寂的。应道明看着它停在窗下,像是一只飞不动的巨鸟,心想,怎么就没人把它偷走呢?昨晚国税宿舍不是丢了一辆剑车吗?
小偷怎么就不来这边看看!
又是许多天过去。期末考眼看就要到了。梁天华的铃木王依旧在他的胯下,他常常一上完课,就跨上车,呼的一阵风,跑了。应道明常常看着他呼啸而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和失望。这个城市天天都有人被偷走摩托车,怎么就轮不到梁天华这鸟人的头上?一天夜里,应道明的肚子发生了一些事件,慌慌张张来来回回跑了五趟厕所。他最后一趟从厕所出来,走到宿舍楼前的时候,一眼看见梁天华的铃木王停在那边,心里怦然一跳。这是怎么了,他也不明白。
铃木王在月光里静静的,闪着一种迷人的光泽。应道明看呆了,他想,怎么就没人把它偷走呢?
校园里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已沉睡。应道明向梁天华的宿舍看了看(黑乎乎一片,真奇怪),向四周看了看(没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蹑手蹑脚向铃木王走去,心跳越来越紧,但是随着靠近铃木王,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第二天一早,梁天华发现他的铃木王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