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曾试图进行一项有关当代书法家在扮演现代社会中“知识分子”的身份论证,结果有一条充足的理由阻止了我的写作意图,那就是作为确定“知识分子”身份很重要的一条准则:批判精神。现代社会中的几乎所有(理论家除外)书画艺人,他们根本就不具备社会批判精神,也就是,他们都是围绕名利转悠的写字、绘画艺人,标榜得高一点是艺术家。不要说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身份,就是体现在古代文人士大夫身上的对社会的忧患意识,在他们身上一点也找不到,故而,反映在当代书画艺人团体性道德的缺失就可想而知。功利主义在当代书画艺术界的极度泛滥不但危害于创作,同时也侵蚀着深层的理论研究。因此,对当代书画创作与研究以及社会现象中诸多弊端的批判,是我们最大可能切入当代社会并实现自我价值的唯一通道。在古典与现代的人文关怀中,艺术批评所承载的历史性负担远比创作要大得多。
多年来,从事艺术研究与批评既是我的业余爱好,也是我期望扮演当代社会中“知识分子”(也许是业余的)身份的一种精神寄托和道德诉求。大体来说,我早年所从事的艺术批评,在今天看来纯属依“古人”画葫芦,绝少有自己的艺术思想,后来又撰写了一批当代艺术现象批评文章,社会反响不错,但这些文本离我对中国书画艺术的体认还是比较遥远的。目前,本人主要着力于对传统艺术史中已成定论的“黑洞”进行的反驳(虽然效果可能微不足道),在这些研究中,从选题到论证的困难不言而喻,尽管如此,这种选择依然让我充满了信心,期间所遇之豁然,大有“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为色”的生命快意。《退化的结构》一文就是我以中国传统文化作观照,去除旧说,寻找自己心目中真实的书法史所完成的初步成果。
本人过去所撰文章,在很大程度上都选择了比较特殊的叙述角度甚至以异于时人的艺术批评方法进入批评文本。我向来比较关注西方学者的研究方法,但不生搬硬套他们的艺术原理,中国艺术的问题还得从中国传统文化内部来寻找改造的证据。西方文化与我国的文化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你非要用欧美的分析哲学或者美学来解决中国艺术中存在的固有问题,其结果是削足适履,这不但解决不了中国艺术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更会妨害我国的传统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本书几乎所有文章的撰写,处处都闪动着梁启超先生《中国历史研究法》的影子,梁先生这本大著传导给笔者的文化智慧可以说是使我受益终生的。
我始终相信人的一切失误都是由阶段性经历造成的。由于本集选收的文章皆为多年撰写,从征引资料到美术观念的转变都存在难于补救的缺憾,好在大多文章都已见诸报刊,因此,本书选收的文章基本保持原来刊发时的旧貌。本人既然迷恋艺术史,那么,就让笔者的这种研究缺憾来真实地记录自己一步步的学术履历吧。在有些人看来,这同样是不入时流的,但我坚诚于历史,或许,这从根子上就属于对自己艺术灵魂的救赎,反之,那就是批判。
余姚人
2008年12月3日于古秦州叙异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