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经》上说,上帝用6天创造了这个世界。第七天,因为创造完了世界,神就安息了。上帝创造了世界,又要惩罚“恶”人,便有了方舟和大洪水。
“洪水泛滥在地上40天,水往上涨,把方丹从地上漂起。水势浩大,在地上大大地往上涨,方舟在水面上漂来漂去……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动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和爬在地上的昆虫,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凡在旱地上、鼻孔有气息的生灵都死了;凡地上各类的活物,连人带牲畜、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了,只留下诺亚和那些与他同在方舟里的。水势浩大,在地上共150天。”
这就是《怪经》中记载的当时的大环境,自从基督教在欧洲成为一种统治力量,神造世界的观点就成为欧洲的正统观点。中世纪的时候,人们一致认为,地球上大陆和海洋的分布是上帝一手创建的,自创立以来一直没有发生过变化。
到了17世纪,虽然地质学家们已经不再相信关于洪水的神话,但是,还是认为洪水是地质史上的重要事件。剑桥大学的巴涅特认为,原始地球是平整的大陆,在地表下隐藏着大量的水,太阳的照射导致地表的岩石因为干燥而破裂,部分地下水因此涌出,并导致各种地质现象,形成陆地的高低不平和海洋的广泛分布。瑞士博物学家余赫泽则认为,洪水是地球上最主要的自然事件,现代的大陆、高山、地表上的一切地势、岩层及所产的古化石是世界大洪水的遗迹一即洪积论。
1699年,英国威尔士的自然学家劳德在自己的一部精美的生物图鉴中刊出了一种古怪鱼形动物的部分化石。劳德认为这是一条大鱼的遗骸,并且对其作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解释:他认为石头里之所以会出现鱼化石和其他奇怪的动物,是因为潮湿的水汽在蒸腾过程中,把鱼卵和动物的蛋都带到了云里,然后这些卵又随雨水从高空砸落到地面,深深陷进泥里并逐渐在地底长大,死后便成了化石。
时间到了1708年,这是深秋的一个黄昏,残阳沉沉地坠着。在德国纽伦堡市郊的阿特多尔夫镇郊外,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四处张望着。这两位是阿特多尔夫大学的博物学家——余赫泽和兰汉斯,他们正要去村边的绞刑场做些科学研究,迫于当时的宗教压力,古生物学家搞起研究来偷偷摸摸简直如做贼一般。到了绞刑场,余赫泽负责把风,兰汉斯则颤巍巍地走进了刑场。正当他紧张地收集着标本时,突然看见在一块石灰岩里镶嵌着8块黝黑的脊椎骨,在落日余晖中闪闪发亮。兰汉斯早已被周遭环境吓得魂不守舍,他颤抖着捡起石灰岩,用力抛到墙外。外边的余赫泽也顾不得多想,匆匆挖出其中两块骨头,然后两人便一起遁入了夜色中。
余赫泽认为,他在绞刑场带回来的骨头就是死在诺亚大洪水中的人类,为此还专门写了篇文章详细描述这位“被诅咒的家伙”,这几块脊椎骨立刻名声大噪,被视作史前大洪水确实存在过的不容置疑的铁证。其实,这几块脊椎骨应该就是我们最早认知的鱼龙化石之一。
有趣的是,余赫泽不久之后又有斩获……
1725年,瑞士临近阿尔卑斯山的康斯坦斯湖附近的厄宁根采石场,工人发现了一块长1.2米的古怪骨骼,余赫泽应邀去鉴定这块化石,他把这个奇怪的东西定义为“当恐怖的大洪水降临在地球上时,在灾难中死亡的一个非常邪恶的人类婴儿的骨骼。”为此,1731年,他将自己的著作命名为《一个目睹了大洪水的人》,其结论是:“尽管过去许多世代都相信大洪水曾经发生过,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如此明显不过的证据。”无疑,这些成果被当时的宗教界所赞赏并大肆宣扬。
1802年,位于荷兰哈伦市的特勒尔博物馆买下了这块化石,至今仍是其馆藏。
后来,这块化石被居维叶验证为大鲵,并命名为余氏大鲵,这确实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自那以后的100年里,欧洲各地又陆续发现了一些鱼龙的破碎化石,但始终没什么人注意过这种动物,稍微留意一下的也是把它说成“大洪水受害者”。
转眼问到了1803年,英国终于发现了一具完整的鱼龙化石,这具化石被牧师霍克收藏。1807年,霍克在一份通俗杂志里提到了这具化石,他认为这是一条鳄鱼。令人无比遗感的是,霍克始终没有向学术杂志报道这一发现,这具世上最早发现的鱼龙化石只能落寞地呆在地下室里,最后竟不知所终。
历经磨难,鱼龙要见到玛丽了。有趣的是,在古生物学中,玛丽这个名字非常出彩,因为玛丽已经揽获了大量的古生物发现,比如玛丽·安宁发现了鱼龙与蛇颈龙、玛丽·安帮助丈夫发现了禽龙、玛丽·利基在非洲发现了大量古人类化石……所以常有人说:“玛丽”这个名字是古生物学中不灭的幸运星。这里所讲的便是其中的玛丽·安宁。
很多国内的科普书,都把安宁描绘成为古生物事业奋斗终身的人,简直就是红白机时代的超级玛丽,这“光辉版”的安宁传奇可见下文:安宁当年只有12岁,家境贫困,失学在家。但是,安宁很懂事,每天总想着如何为家庭分忧。由于她经常到海滨拾贝壳,捡化石,然后卖给城里有钱人家赏玩。一天,她正在海滨寻宝,她又把目光投到周围的岩石上,离她不远的一块灰黑色的薄板状的岩石上仿佛有一样带花纹的东西,吸引着她走了过去。俯身细看,是一块不寻常的岩石,好像一条大鱼的骨骼清楚地印在上面,有嘴,有头,有半个躯体,但后半身还埋在岩层内。凭她一人之力肯定取不出来,只能回家找父亲帮忙。合力之下,化石成功取出,但两人还是抬不动这3米长的家伙。
消息很快传开,伦敦自然史博物馆的科学家听到后,前来观看,认为这是十分重要的化石,于是博物馆将其收购了。
经专家们反复研究,终于确定,这是生活于距今1.7亿年的侏罗纪海洋里的鱼龙化石。又过了几年,安宁还发现了一条蛇颈龙的化石。由此,古生物学史上留下了这个女孩的名字——玛丽·安宁。
这真是一篇可以归入励志类的文章,但实际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我们先了解安宁的家乡——莱姆镇。
这处海滨至少在两部名著中被着重描写过:一是赫胥黎的《天演论》,一是约翰·福尔斯的《法国中尉的女人》。福尔斯写得尤其活灵活现:莱姆镇和埃克茅斯之间,有一片6英里长的地段向西伸展着,这是英格兰南部最奇特的海边景区之一。
从飞机上看,这片风景区并不壮观。在海岸的其他地方,四野往往通到峭壁的边缘,低处是深深的峡谷,高处是白垩和燧石形成的奇形怪状的悬崖峭壁。这悬崖峭壁宛如废弃的古堡墙壁,从周围苍翠的树林中拔地而起。而文中主角查尔斯也正是整天去海滩捡化石以期待与莎拉邂逅。
此外,《傲慢与偏见》的作者——简·奥斯汀在《劝导》中对此也曾有过引人入胜的描写“引人遐想的山岩间,丛林稀疏,果园里却果实累累。沧桑变迁的遗迹依稀可辨,多少年前的崖壁断裂坍塌后,几经风蚀,形成了这片使人赏心悦目的风景区,几可与闻名遐迩的怀特岛相媲美。”
简·奥斯汀的哥哥曾是一名舰长,服役于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参加过后风帆时代规模最大的特拉法尔加海战。战后,奥斯汀一家到莱姆镇度假,在奥斯汀写给妹妹卡桑德拉的信中提到过一个叫理查·安宁的木匠。说是这位不信国教的木匠手艺十分了得,但却在温饱线上挣扎……
这位理查·安宁就是玛丽·安宁的父亲。1810年,他病入膏肓,抛下妻子和13岁的幼子约瑟夫以及11岁的安宁而去。理查一共有过10个孩子,但是他们生活在剥削最残酷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先后有8个孩子因为饥寒交迫而夭折了。理查死后,留给妻子与两个孩子的是家徒四壁和一屁股债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约瑟夫懂事以来,他就常常带着妹妹去海边悬崖挖些化石卖钱,这门技术是他父亲一手传给他的。
后来,安宁就经常去海滩捡贝壳和采集小化石,然后将它们卖给游客。1809年,约瑟夫在一处断壁E发现了一具巨大的动物化石,他高兴地发动全家人去挖掘。
年仅10岁的安宁在发掘中显示出了她对这项工作的天分,这具化石很多精致的部分,比如像玉米棒的鱼鳍、面包圈式的眼睛都是由她采集出来的。理查死后,安宁一家经过近一年断断续续的挖掘,终于可以把这具完整的动物化石拿去兜售了。
化石很陕被一位叫霍姆的英国解剖学家买下了,霍姆精通解剖,他曾经在1802年解剖过鸭嘴兽,并声称雌性鸭嘴兽没有子宫、乳头,也没有乳腺(不哺乳雌性的乳腺很小,以致容易遭到忽略),据此,霍姆认为鸭嘴兽雌性的生殖器官接近卵胎生的蜥蜴,这类蜥蜴的子代是从母亲身体里的卵孵出的。约瑟夫和安宁的这具化石也没有被荒废,它是世界上第一具被带入科学殿堂的完整鱼龙化石,霍姆对它进行了反复的研究和思索,但是他仍然没能跳出传统思维的桎梏。他最初将其鉴定为鱼,后来认为与鸭嘴兽有亲戚关系,接着他认定这些化石的近亲就是现存于南斯拉夫河流中的、曾被认为是飞蜥的幼体的洞螈,与蝾螈是亲戚,并最终于1814年将其命名为蝾螈龙,并宣称这是鳄鱼和蝾螈的过渡品种。
顺带提一下,尽管安宁一家挖出的化石很出名,但她们始终生活在穷困之中。直到19世纪20年代,一位富有善心的收藏家在了解安宁家的窘境后大发慈悲,把自己的上等化石藏品全部拍卖,并将所得赠给安宁家,她们才终于过上了温饱的生活。也就在这一时期,安宁有了第二个重大发现——她找到了完整的蛇颈龙化石,并最终成为名垂千古的化石采集大师。所以,安宁当然不是那种为古生物事业奋斗终身的人,挖化石是安宁一家得以活命的唯一保证,什么“热爱”之类的根本无从谈起。
对于化石,安宁手中所有的工具就是锤子和篮子,还有一条可爱的黑白相间的小猎犬,这只嗅觉敏锐的小猎犬常与安宁一起寻找化石。但小猎犬在后来一次外出中,因为坚守在一具化石旁边而被崩塌的岩石压死了,成了科学的殉难者。和简·奥斯汀一样,安宁也是终身未嫁,48岁那年在乳腺癌的折磨中去世。这是后话了。
直到1821年,鱼龙艰难的面世史终于现出了一丝曙光,大英自然史博物馆矿物馆的柯尼希在这一年研究了这种动物的化石,他不同意霍姆认为它是鳄鱼与蝾螈的中间品种,而认为这是鱼与晰蝎的过渡生物,因此定名为“鱼龙”,这是科学界首次给这种动物确定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