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告别了洪大夫,乘上“七用车”,打算前往小虎子家。
上了车,小虎子从车里的反光镜看到自己,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小灵通,我们一起去理发,好吗?”
小虎子在医院里住了好多天,刚才从“七用车”的反光镜里见到自己的头发长了,提议去理发。
我呢,我的头发不长也不短,正处于“可理可不理”的状态。不过,尽管这一回我是第三次来到未来市,我还从未在这里理发。我当然希望见识一下未来市的理发店。
就在我要“表态”赞成的时候,铁蛋抢先“表态”:“人家小灵通时间宝贵,怎么可以让他陪你去理发呢?”
小虎子一眼就看穿铁蛋的心思:“你别拿小灵通作‘挡箭牌’啦。你们机器人,一辈子也不理发——你们不长头发,所以你才最反对上理发店。”
铁蛋虽然被小虎子一语“击中要害”,却仍然“反攻”:“只有你一个人头发长了,需要理发,怎么可以叫我们三个陪着你去理发?你这个‘少数’,要服从‘多数’!”
小虎子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是‘少数’呢?”
铁蛋说:“那现在就表决!”
小虎子问我:“小灵通,你去不去理发?”
我很干脆地说:“去!”
小虎子大笑起来。又问:“小燕,你呢?”
这时候,小燕成了“关键”的一票,因为小燕如果投反对票的话,那就会形成“二比二”的平局。
我们仨六只眼睛盯着小燕,使小燕不好意思起来。小燕扭捏了一下,说道:“小灵通是客人。他愿意去,我也去!”
小虎子哈哈哈哈猛笑起来。
这下子,铁蛋以孤零零的一票败北,不吱声了。
小虎子向“七用车”发出命令:“上‘美如花理发厅’!”
铁蛋始终是个“反对派”,一听小虎子这话,又表示反对:“怎么去‘美如花理发厅’?那是未来市最豪华的理发店,是大人们理发的地方。”
小虎子不理铁蛋的茬,说道:“小灵通是尊贵的客人,应该上第一流的理发店!只有第一流的理发店,才能理出第一流的发型来!”
尽管我从来不讲究什么“第一流的发型”,不过“客随主便”,我只好听凭小虎子安排。
“美如花理发厅”气派好大哪!远远的,我就看见那旋转着的红白蓝三色柱,那是理发店的特殊标志。这三色柱比汽油筒还粗,而且像警车的顶灯一样不断闪光,非常醒目。
“美如花理发厅”这六个字,每个字都比斗还大,一色金字,草体。那个“花”字,龙飞凤舞,真是像朵花。
一楼一底,“美如花理发厅”楼上是女子部,楼下是男子部。我一走进去,就像步入豪华宾馆的大堂似的。不过,地上铺的不是大理石,却是钢化玻璃。有趣的是,玻璃下面养着金鱼,亮着灯光。墙上,镶嵌着米黄色的大理石和巨大的镜子。
只见一溜几十张理发椅,坐满了人,真可算是“座无虚席”。再一看,那等候理发的长椅上,也座无虚席。据小虎子说,这家理发厅别出心裁,铺了透明的“玻璃地板”,而且又在“玻璃地板”下面养了金鱼,为的是让排队等候的顾客们在欣赏金鱼中打发时光。
我不禁感叹起来:唉,如今,是宇航时代、电脑时代、原子能时代、激光时代、机器人时代,到处是机械化、自动化、电脑化、电子化,可是,理发还是靠手工,还得排队恭候!
我估计了一下,不等待一小时以上,甭想理发!
这时,铁蛋说话了:“小虎子,小灵通的时间宝贵,我看还是去老地方——‘六一理发店’吧,那里随到随理,不用排队。”
这一回,小虎子不跟铁蛋唱“对台戏”了,说:“好吧!”
我们离开了“美如花理发厅”。嘿嘿,就在它旁边,紧挨着一家小店,门口也竖着红白蓝三色柱。我抬头一看,见招牌上用印刷体端端正正写着“六一理发店”。
走近一看,店堂很小,才五张椅子,空着四张。有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这里没有“豪华感”。
铁蛋一进门,就跟理发师们亲热地打招呼:“铁哥们,你们好!”
这下子,我才明白,原来那些穿白大褂的理发师,全是机器人!
铁蛋告诉我,在未来市,百分之九十九的理发店,都是机器人主持的“机器理发店”。只有几家像“美如花理发厅”那样的理发店,还保持“传统”,由真人主持。很多顾客总以为真人比机器人理得好(铁蛋称这是人的“习惯性偏见”),所以宁愿在那里排长队……
我庆幸来到机器理发店理发,因为我平生头一回由机器人理发,倒是充满新奇感的经历。
一位机器人理发师朝我走过来了,把手朝理发椅一伸,说了声:“请!”
我坐上了理发椅。机器人马上把白色的围布披在我的身上,动作显得有点笨拙。当他把围布往我的脖子上勒紧时,我差一点喘不过气儿来。他那冰凉的手,按在我的脖子上,那滋味也真有点不好受。
不过,机器人理发师用温柔的女声说话,很快就驱散了刚才那种“冰凉感”。
“请问先生的未来市身份证号码是多少?”机器人理发师问我。
我答不上来。我还是头一回遇上,理发要报身份证号码!
这时坐在邻座的小虎子连忙说道:“他是从时光隧道那一头来的著名小记者小灵通,从来没有在未来市理过发。”
“哦,是小灵通!”机器人理发师显得很高兴,“早就听说您的大名,能够为您理发,深感荣幸!”
既然机器人理发师知道了我是小记者,我也就一边理发,一边跟她(我只能凭着讲话的声音称“她”)聊着,进行“非正式”采访。
我问她为什么理发要报身份证号码?她解释说,每个人的“头型”不同,经过测量之后,有关“头型”的数据是输入电脑的,这些数据标明身份证号码。未来市所有的机器理发店的电脑是联网的。这样,不论你在任何一家机器理发店理发,只要一报身份证号码,那些“头型”数据就从电脑中查到,不用重新测量了。当然,孩子跟大人不同,大人测一次,“头型”数据就可以一直用下去;孩子则每隔半年或者一年要再测量一次,因为孩子的“头”处于不断成长的过程。
由于我是头一回在机器理发店理发,机器人理发师拿着一个摄像机似的机器,从左面、右面、前面、后面以及头顶上面拍摄,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电脑,手按键盘,一边把有关数据输入电脑,一边自言自语说:“这是38号头型。”
在测量了我的“头型”数据之后,机器人理发师笑容可掬地嗲声嗲气问我:
“请问,理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随便!”
“请问,头发朝一边倒还是两边分?”
“都行!”
“请问,‘三七分’还是‘二八分’、‘一九分’?”
“无所谓!”
听到这里,她摇头了。
这时,闲坐在一旁的铁蛋说话了:“小灵通,你不能说‘随便’、‘都行’、‘无所谓’,你必须明确地答复。要不,机器人理发师没有办法把你的理发要求输入电脑。”
于是,我重新作出明确的答复:“理高一点,两边分,‘一九分’。”
我猜想,所谓“一九分”,是把头发按照一比九的比例分开。但是“一九分”之后,将会是什么样子,我实在心中无数。
“请问,你还有什么要求?”机器人理发师又彬彬有礼地问道。
“洗发,吹风。嗯,还有——快一点!”
我按照平常理发的规矩回答道。
“请问,洗发是干洗还是水洗?”
“水洗。”
“请问,您最喜欢的洗发水温度是摄氏多少度?”
“不要烫头皮就行。”
“请您明确指示,是摄氏多少度?”
“略高于体温。”
“请您明确指示,高于体温多少度?”
唉,有完没完?!直到我回答说“四十摄氏度”,机器人理发师才不问了。
机器人理发师嘱咐我,在理发过程中,脑袋不要东摇西晃,必须像和尚打坐那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我实在嫌她啰唆,催促她快点理发。她终于拿起了电动推子。不知怎么搞的,我从镜子里看过去,她举着推子,犹豫了好一阵子,选准了“切入点”,这才敢开始剪我的头发。她的动作很慢,却很认真,推子每次在我头上的“运行”路线,都严格地保持平行。
没一会儿,我就走神啦。我坐在理发椅上,开始考虑起我该写一篇关于机器理发店的报道,怎么开头,怎么布局。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机器人理发师给我剪好头发,就拿一个瓶子,倒了一些黏黏糊糊的液体在我头上,然后用冰冷的手指上那锋利的铁指甲,不断地搔我的头。我想,那倒在头上的液体,大概是肥皂液。
接着,她弯下腰,把手朝盥洗盆一伸,说了声“请”,我就坐到盥洗盆前,把头伸在自来水喷头下面。
四十摄氏度的温水哗哗地冲在我头上。我闭起了眼睛,感到很舒服。机器人又用手指轻轻搔着我的头。
突然,我听见机器人惊讶地喊了声:“糟啦!”
我赶紧睁开眼睛一看,唷,怎么白色的盥洗盆里黑糊糊的一大片,全是头发。
我抬头一看镜子,也不由得吃惊地喊了声:“糟啦!”
为什么呢?我的头发、眉毛全掉在盥洗盆里了,我的头变得又亮又白,成了和尚!
这时,小虎子和小燕都惊呆了!只有铁蛋幸灾乐祸,咯咯大笑起来。
这时,所有的机器人理发师都中止了手头的工作,团团围住了我。
给我理发的那个机器人知道自己闯了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如果她是真人的话,这时一定羞红了脸,可惜机器人没有“脸红”这一表情。
一个像是头儿的机器人,拿起了那瓶洗发液,大声地说:“你怎么把‘脱毛剂’当成了洗发液!”
原来,在未来市理发,不再用剃刀刮胡子,而是用脱毛剂抹一下,胡子就被“脱”得干干净净。
那机器人理发师把“脱毛剂”倒在我的头上,我的头发当然全掉光了。
“小灵通先生,我犯了错误,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机器人理发师把腰弯成九十度,连连向我道歉。
这下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那里的好多明星都时兴光头,像陈佩斯、葛优、凌峰,都是‘光头明星’。我就来个‘光头记者’吧!”
小燕说:“小灵通,光头倒没什么,只是你的眉毛都没有了,难看极了。”
经小燕这么一说,我对着镜子细细一照,确实,没有眉毛太难看了!
“我来补救吧!”那个像是头儿的机器人理发师安慰我说。
他往我的头上、眉部喷了另一种液体。
没一会儿,奇迹出现了:我长出了头发,长出了眉毛!
他告诉我,这一回给我喷的是“快速生发精”,使我一下子就长出了头发,长出了眉毛。
他说,正因为这样,在未来市,没有秃头的人——除了那些“光头明星”以及那些喜欢用秃头象征“智慧”的人之外。
一场虚惊过去了。我新长出来的头发,又柔软又富有光泽,比任何洗发露广告上的模特儿的头发都亮丽!
当我走出“六一理发店”,这时外面一片金色。大约是太阳渐渐偏西,“无限好”的夕阳使未来市沉浸在一片金色的气氛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小虎子的“智能大哥大”响了。“大哥大”的屏幕上出现小虎子父亲亲切的脸:“小虎子,听说小灵通来了。”
小虎子说了声:“小灵通就在我身边。”说完,就把手机交给我。
我连忙说:“伯伯,您好!”
小虎子爸爸说:“小灵通,你长胖了。欢迎你,今天晚上我和小虎子的妈妈为你接风!”
我刚说完“谢谢”,小虎子和小燕已经跳了起来:“好,好,爸爸今天请客哩!”
小虎子问:“爸爸,到哪里吃晚饭?”
小虎子爸爸说:“到‘太空餐厅’吃晚饭,而且在‘太空宾馆’过夜。”
小虎子和小燕更加热烈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小虎子的爸爸说:“谁先到,谁在机场候机楼前迎候。我们赶上六点钟的末班飞机。不见不散!”
小虎子、小燕拍起了小手掌说:“不见不散!”
只有铁蛋毫无表情:“你们怎么对吃饭那样感兴趣?”
小虎子笑道:“如果都像你们机器人那样不吃不喝,所有的餐馆全得关门了,所有厨师和餐馆服务员都得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