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景点,可是我的酒已经喝完了,也没有什么再赏景的兴致了。这花园果然美轮美奂,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万两银子,真衬得起胡雪岩的身份。也许只有京城的圆明园才能比得上吧,可惜那圆明园被洋人一把火给烧了。罢了罢了,还是再去找瓶酒去喝吧。”
百狮楼
宝森和魏实甫参观的是胡家豪宅的客厅,杭州某名士参观的是花园。前面不是说过胡雪岩“姬妾成群,筑十三楼以贮之”吗,那么还要参观一下姨太太住的地方,才算真正把胡家大宅参观完。
胡雪岩待自己请的名士逛完了园子,便回来写了个单子,让自己的各房姨太太住进来。这个单子如下:
红芸院之软尘楼给戴姨太太住
凝香院之梦香楼给太太住
澄碧轩之麝月楼给宋娘子住
安吉院之百狮楼给螺蛳太太住
春晖院之花影楼给朱姨太太住
古香院之攀桂楼给倪姨太太住
藏翠轩之玉笙楼给兰姨太太住
对薇轩之醉春楼给顾姨太太住
带青山馆之扑翠楼给周姨太太住
碧梧院之秋声楼给福建姨太太住
绮红轩之听莺楼给苏州姨太太住
静绿轩之琴梦楼给小扬州住
红药山房之宝香楼给大扬州住
这些楼里面百狮楼最为有名。百狮楼是为螺蛳太太修建的。百狮楼是如何得名的呢?这是因为二楼的门口扶栏上有100多只形态各异用楠木雕刻而成的小狮子,据说还用黄金做了眼睛,非常华丽。
胡雪岩还在自己的卧室里面安了一部电话,扯了13根线连到13房姨太太的房间里,想找谁就直接打过去。
胡雪岩就待在这样一个温柔乡里,不知有多快活!
福兮祸所伏
《桃花扇》里,著名歌唱家苏昆生来到战乱之后的南京城,看到满目疮痍,原先的豪华都被雨打风吹去,立即即兴创作了一首歌曲,唱到: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时的繁华总是相对的,废墟却是绝对的!
中国人有个不好的毛病,总喜欢破坏眼前看到的一切,拆房子更是咱们的拿手好戏。中国几千年来建了多少的宫殿、寺庙、园林,可现在留下来多少呢?大部分都只存在于泛黄的史书之中。
阿房宫,要是留到现在,绝对够格评上世界人文遗产,结果刚建成就被项羽一把火给烧了,大火烧了三个月才熄灭!项羽真是个败家子啊,即使自己不想享用这阿房宫,就是把它开辟成旅游区,收取门票,也能赚取一笔军费呢!
一切建筑物都有自己的寿命,除却人为的因素,除了金字塔,其实也很少有能够存在世上几千年的。中国的建筑又多是砖木结构,更容易坍塌消灭。所以“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不过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发那么多的感叹。
咱们中国的文人有个爱好,就是跑到一个地方的废墟上到处发感叹,美其名曰为“吊古凭今”,就如明代著名歌唱家苏昆生那样,会唱歌的唱一首歌,会写诗的写一首诗,啥都不会的可以吹一声口哨——古人老喜欢长啸。啸,不是大声的咿呀咿呀的喊,而是吹口哨。其中,晋朝的人最会吹口哨,会吹口哨的人都是当时的一些名士,后来的人都很羡慕,都把长啸当成是很高雅的事情了——感情丰富的还可以流几滴眼泪。
所谓的“吊古”是为了“凭今”。这些多愁善感的文人一看到现在的许多繁华之处,就要想到这些繁华几百年后甚至几十年后就化为废墟了,心里就会为此感到惋惜;或者看到那家富豪盖了新宅子,自己却没有,不禁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说这些富豪的浮华都是过眼云烟。要是有钱,这些人是不会介意自己也享用一下这短暂的繁华的。
前面我们提到过,胡宅建成以后,胡雪岩对里面的花园有些不满意,便聘请了当时一个叫尹芝的人重新设计建造。
这个尹芝,乃是湖北人氏,学问渊博,三通六艺,无不精晓,曾为京师某王爷门下清客,凡王治园辟地,山林花鸟,皆是他一手布置,精巧绝伦,因此名动天下。
尹芝一来到杭州,便命令工匠把原来的花园拆了,然后自己重新设计图样。地球人都知道西湖是杭州第一名胜,尹芝便到这西湖来寻找设计的灵感。
西湖的名胜数不胜数,其中第一名胜又当属飞来峰。尹芝白天逛西湖逛飞来峰,晚上就回去绘图,最后终于设计完,心里非常得意,便乘着月色出来饮酒。
正喝着开心呢,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自称姓袁。这老头问道:
“连日见先生在此山前山后测量形势,闻说是替某富室治一园亭。意欲仿此凿石为山,可有此意么?”
尹芝道:“是。”
老头笑道:“但不知这位富翁是哪样一类人物?”
尹芝道:
“老先生难道不知道吗?如今普天下的富绅巨室,都赛他不过。况如今圣眷正隆,荣贵无匹。若讲起他的姓氏来,连孺子妇人也都知道的。”
老头笑道:
“这人到底姓甚名谁,便有这等荣耀?”
尹芝伸一个指头道:
“便是胡君雪岩。当日国家收还伊犁,俄人多方狡展,关内外防营需饷孔殷,协借迫不及待,旋又议给伊犁守贸。饷力愈难,而山有陕、豫各省却当荒旱。西征之调几难为继,三次均经胡公一手措借华洋商款,至千二百五十余万之多,当蒙圣恩予以极品,赐黄马褂入朝。此外钱江义渡、难民局,指不胜屈。凡浙江最大的善举,不是他为首倡,也是他为协助,由是名噪天下。人皆以胡君可信,以金责交代收储,动以万计,迄今凡十有八省,各省皆设有银号。使石祟、邓通尚在,想亦无过于彼。”
袁公笑道:“原来就是此人!但先生可知道他的来历?”
尹芝蹙额道:
“若讲他的来历,也却是从艰难辛苦中来的呢!当初他老大人在日,家境也并不素丰。当此公弱冠时节,也曾弃儒为商,在某钱铺学徒数年。继以故旧吹嘘,得入前浙抚王中远之幕,因其为人有古风,得中丞赏识。当时贼匪乱临城下,中丞早拼捐躯以报君民,将细累家事重托此公。讵适奉运饷差退回,而城已陷;胡君遂将饷转运江苏,以济急需。嗣为人所诬,谓以浙饷运售江苏,私得重价,于是逻者四出,君固尚未自知。适四边不靖,逐携赀遨游国外,聊复贸易。后贼兵溃散,时难中官民苦无所归者以千计,君独力开火轮,四方接渡,造德亦匪浅,致有今之荣贵,使其老母妻儿得共安乐,亦天报之耳。”
老头听罢,不禁呵呵大笑起来道:
“原来先生只知其来历如此!实对先生讲,此人本与我契好,但目下移气养体,大非昔比了。土木经年,宅第比于王侯,朝野风气未开,人事尚难与天道争胜。且此老立于商战之世,素来不明商学,全靠这些天生的宿根,动要与外人争衡,窃恐骄奢事小,顽锢祸大,逃不过盛极必衰的道理,冰消瓦解,便在指顾之间。先生却不知棒喝醒他,还要替他治这园亭,先生休矣!”
尹芝听说,不禁愕然道:
“老丈虽如此说,只是他正在热衷时候,怎能猛地将冷水浇醒他呢?”
老头笑道:
“既先生不信,且看后日罢了。”
说罢,便曳杖而行。
尹芝忙一把扯住道:“依老丈说当如何?”
老头道:“呸,你等同在黄粱未熟时,还问我什么?”
言罢狂笑一声,竟化为白猿而去。
竟然连山里的妖怪也来发牢骚了!
这个杜撰的故事见于大桥式羽的《胡雪岩外传》。有必要说明一下,大桥式羽是个中国人,叫做陈栩。这本书写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离胡雪岩死去不过20年,当时的人看来还是对胡雪岩念念不忘,又有酸腐的文人感慨世事无常。这些人都是些事后诸葛亮,在他发达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肯跑到他面前,要他倡俭戒奢呢,怕是一个个连巴结都来不及吧!
虽然道理如此,我们还是要以事后诸葛亮的态度来评判胡雪岩。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月盈则亏,物极必反。胡雪岩已经身处事业的巅峰,如日中天,接下来却落得个破产的地步,正是应了这个道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随着胡雪岩的破产,这胡宅的命运也将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