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奶奶的傻瓜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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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上海走一趟

1.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一九九三年十月间奶奶去了一趟上海,上海我本已去过三次(三年间)了,但每次去都有不同的观和感。

上海是中国的第一大城,也是世界名城,和巴黎、纽约、伦敦一样的。她的地理环境非常优越,被称为长江口的明珠,是对外对内贸易的枢纽,自来她就兼具河港与海港的功能,所以上海曾经是繁华的。

自从开放以后,上海近年又渐渐恢复她的经济、金融的旧日繁荣,我每次去都看见高楼大厦建筑增多。记得第一次去看,旧楼都是灰暗的,好像无处伸展也拓宽不了似的;但今年去,到了上灯时也霓虹灯照得通明,马路上是行人拥挤,当然住家仍是地狭人稠,夏天的晚上不跑到街上,上哪儿去嘛?现在大上海的人口已经高达一千二百万,市区内也有八百万,是全台湾的一半了。

以前几次去,看过了市内名胜玉佛寺、豫园、城隍庙等处,这次我要求到外滩一游,那里有个黄浦公园,是个有名的公园。所谓外滩是黄浦江边的滩地,而黄浦江是通往富庶的江南的河道,早在鸦片战争之前,就被各国(尤其是英国)看上这块当时还是荒芜芦苇丛生的地方,所以鸦片战争后,西洋各国群来,就因此划定了所谓上海租界。

现在的外滩整理得有一副新面貌,黄浦江是靠渡轮和江底隧道穿越,所以外来的观光客等都要来此观光一游。在江边望着黄浦江水滔滔,也不禁想到她的历史和我们的第一大城,近百年是曾经有过怎样的国家恩怨和受侮辱与损害的啊!

我要求老同学白杨带我到现在称为“黄浦公园”——原来称为“外滩公园”——那儿去逛逛,凭吊一下。原来叫外滩公园的时代,在门口曾长久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这公园曾经为英籍犹太商人哈同所有,(外滩公园和市区内还有个哈同花园,不是同一地方。)哈同原来是在上海做警察的,娶了一个华妇为妻,发迹以后,财产多多。我们中国向他抗争多年,才在一九二八年开放让中国人入园,但是这在中国人自己的地方使中国人丧权辱国的历史却出了名了,小时我虽远在北平,却也都知道。这番特前来借观光之名实在是来凭吊,并且拍了照留念。

园内游人如织,他们会想到“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真实故事吗?

2.南浦大桥是上海人的最爱

奶奶第二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南浦大桥”,它是第一座跨越黄浦江的大桥,座落在上海市南市区的南码头。

开工于一九八八年底的南浦大桥,到了三年整的一九九一年底正式通车,这座桥的主桥全长八四六公尺,是采用钢梁和钢筋混凝土预制板相结合的叠合梁结构。主孔的跨径有四二三公尺,一跨过江。主桥的桥塔为折线H型,猛望去,我看着很像美国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每座桥塔的两侧各以二十二对钢索连结主梁,索面呈扇形分布:主桥的桥面总宽三O点三五公尺,有六条机动车道,两侧还各设二公尺宽的观光人行道。全桥主桥和引桥盘旋而上,景观很美,上海市民盼望了多年,如今虽然已经建成快两年了,但是每天观光的人潮依旧不断,她实在是上海人的“最爱”,所以一个地方的建设是很要紧的。像这南浦大桥是多功能的,虽然以前可以轮渡和江底隧道通行,但是如何能比得上这座大桥,我们就看旧金山的金门大桥,除了通行的功能以外,不也是美西的一大景观吗?

上海的浦东地方,这几年发达极了,这座桥能增加隔江两地一跨而过的便利。说起浦东,我们也曾开车过桥,桥上大幅招牌写着——“振兴上海,开发浦东”,这是他们的口号。

到了浦东地带,喝!街道两旁全是栉比密排的商号,我曾问司机,浦东以何种工厂或贸易为重?司机毫不考虑地说:“加工业”,所以虽然此地略有工厂,但是并没有烟囱冒烟污染空气。

我们经过长长的南京路等大马路,看两旁人行道挤满了似乎是无所事事的行人,他们一路向外滩的桥边走去,难道跟我们这些外来客一样,都是等着看桥、过桥吗?到了桥下,购票上四层电梯就到了桥面,我侧倚观光道的栏杆,向桥面及桥塔望去,拍了一些照,然后下来,再开车上宽宽的桥面驶向过江的浦东,想到上海因为日日建设、扩展,金融种种的进步,能回到世界大城的旧观,未尝不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

3.星光灿烂的国际电影节

奶奶这次到上海走一趟,说实在,不是去旅游,而是受邀去的。邀请者是上海首届国际电影节的举办人之一——上海电影局长吴贻弓先生,他原是改编我的小说“城南旧事”的导演。这出以我幼年在北京的生活为背景的电影,应当是由北京来拍,但是听说北京方面认为这小说的故事太平淡,所以无兴趣拍,而久在上海的吴贻弓却认为,这是一篇淡淡哀愁的散文诗,他有兴趣,便用心编排,拍成后参加菲律宾第二届国际影展,得了金鹰大奖——最佳电影奖。这是大陆电影第一次出国就得国际大奖,所以举国若狂,连带着我这原作者也跟着出了名,电影十年来不断在大陆或东西洋各国上映,我也和这位学者型的导演吴贻弓成了熟识的朋友。所以他邀我一定参与这次的国际电影节。

上海本是中国电影的发祥地,百年前(一八九六)上海第一次放映西洋影戏,一九一三年上海首次拍摄自己的电影,以后明星公司、联华公司陆续成立,陆续拍了许多有名的电影,如“歌女红牡丹”、“渔光曲”、“姊妹花”、“大路”、“人道”、“神女”、“十字街头”、“马路天使”、“假凤虚凰”、“小城之春”、“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等,中年以上的人,该和我一样的记得。我少年时开始迷看电影,这些电影都看过。而造就了许多有名且受人喜爱的明星,如胡蝶、阮玲玉(后来因为“人言可畏”而自杀身亡)、王人美、黎莉莉、袁美云、陈燕燕、白杨、张瑞芳、黄宗英、刘琼、郑君里、赵丹等。这次由上海主办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是理所当然的,出席的来宾有千人之多,所建立的电影城很有气魄,上海将恢复以前的电影繁华地,是无庸说的了。

这次的电影节共持续一周之久,参加的有三十多国,我觉得很荣幸的是,他们在这一天放映得奖影片,选了“城南旧事”为首映,而且是在电影城大放映场,其他都是在上海各电影院放映,大会要我在放映前上台讲几句话,我当然义不容辞了。

在会场我认识了主持人孙道临先生,他是燕京大学外文系毕业后,即从事电影业,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这次他是主持人,中英文一把抓。他们给我介绍的时候,他笑说:“夏承楹、夏承楣兄弟我都熟,我去美国也认识了你的儿子。”本来何凡兄弟和他的年纪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人。

白杨、张瑞芳是我已熟识的北平老友,而我也见到了当年的英俊小生刘琼,他年已八十,身体很硬朗,他说去年十月底他曾和一个篮球队在台湾赛球呢!我也见到了黄宗英、田华几位现仍在大陆工作的影星。

4.学者导演吴贻弓的新作

上海的邮票公司特为首届国际电影节制作四张纪念邮票,画面是四出近十年的名片,其中有一片就是以“城南旧事”为画面,我看了非常高兴,受到重视总是好的。

上海近年积极开发浦东,我在前一篇文中已提到了,他们连国际电影节都宏扬此点,在每份文宣都有类似这样的字样:“……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举行顺应了‘开发浦东、开放上海’、‘让世界了解中国,让中国走向世界’的需要,实现了中国几代电影工作者梦寐以求的夙愿,也标志着中国电影迈进了一个新的历史进程。……”而有趣的是,这首届的金爵奖影片大奖竟落到我们台湾王童导演的“无言的山丘”头上,评审团是由七个国家的评审委员组成的,可没有什么统战意义在内呵!可见两岸文化交流是这样的近乎了。

一直被我认为具学者气度的吴贻弓先生在“城南旧事”之后,又新导了一部以孔府五代同堂的哲理思想片“阙里人家”,也得了大陆的大奖,这影片本来是要在电影节的最后一天放映的,但我那时已提前复归,他知道我想看,便特在某晚于小放映室里放给少数几人看。这电影是描述五代孔姓人家的家庭伦理和社会思想剧,因五代人思想之不同而产生了代代不同遭遇和各代的想法。吴贻弓拍摄此片,是他有一次到孔庙浏览一遭,就给了他种种想法,不断蕴蓄的思索下,便引发了他拍摄此片,终于又一次成功。这电影没有一般的爱情、欲望画面,男演员多过女的,没有时装,没有胭脂口红,但它仍引发观众的思索,才是此剧成功之处也。

记得大前年我来上海初次和贻弓见面,他那时已做了上海电影局长,但言语间仍是热爱电影工作,果然是十年才拍一成功电影,但也一偿夙愿了。我临来上海前,他请副导演成家骥先生给我写信说,要我在台北给他找几本有关我国高僧弘一大师的书,他说某某几本在上海买不到,因为他下一部片子已决定拍弘一大师传。我临行虽在三民书局找了两本,但我忽然想起吾友丰一吟(丰子恺的女儿)手中必有一些资料,因为丰子恺是弘一大师的学生,而且是学佛的大弟子,一吟说她手中的资料敢说是台、沪两地都找不到的,她乐于贡献给贻弓。于是便在我临行时的宴会上,他俩面谈甚洽,而且他们一致认为这部片子不是要拍弘一大师凡俗时代的什么浪漫生活,他们的意见不谋而合。听说贻弓的父亲也是弘一大师的学生。我们饭后合拍一照以留纪念,希望他能再一次成功地拍摄此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