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女人想要的,不过是有一个男人,外加一张他的卡。
但,那终究是他的卡,不是吗?
——苏小鱼
1
苏小鱼走进了另一种生活——和陈苏雷在一起的生活。
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经近似地在一起过,但那到底是不同的。
接受一个人,让他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对苏小鱼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她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接下来更不容易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样跟自己的父母解释她和他的关系。
或许可以这样说,“爸爸,妈妈,我谈恋爱了,不要问我们会不会有结果,我自己也没有答案,也千万别提要我带他回家这一类的老古话,我都不用跟他提也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那么,就这样吧。”
不敢想象自己父母听完这些话之后的脸色,苏小鱼最后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没什么困难的,他们并没有同居,只是在一起而已,陈苏雷行事随兴,经常带着她国内国外到处飞,半为工作半为旅行,爸爸妈妈早就习惯了她的工作时间表,一时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说她进了新公司倒是越来越忙,比在BLM的时候更不着家。
她从小老实,很少对爸爸妈妈有所隐瞒,所以听了这样的话就更觉得惭愧,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是有缺憾,但除此之外,苏小鱼总是快乐的。
苏雷可能是一个人久了,忙的时候没日没夜,一得闲想起去哪里就会拖着她一起去,他对世界各地都很熟悉,不太喜欢游人密集的著名风景地,偏爱那些普通游客难得一见的当地风情,所以与他一起旅行就趣事颇多。有次他在越南突然兴致来了,半夜拖她起床去吃宵夜,她在河内的某条小巷里吃到了鲜得掉舌头的牛肉米粉,然后又和他一起迷路,小巷曲折,到处都是棚屋,一群小乞丐追着他们讨钱,他拉着她好一顿跑,终于转到宽敞马路上的时候她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脸都憋红了,而他大笑,伸手揉她已经奔得一团乱的头发。
当然总是在上海的时候多一些,他也经常带她回家,并不忌讳邻居的眼光,苏雷所住的公寓里住户不多,保安固定,渐渐大家对苏小鱼也熟悉了,每次看到她都招呼,笑得很客气。
总是快乐的,只是偶尔醒来感觉到他在后颈的呼吸,她会突然地惶恐,惶恐这样快乐的日子能够延续多久?惶恐他们会走到哪里去,或者只是她会走到哪里去。
算了,何必想太多,想再多也不会改变现实,苏小鱼最后总结性地安慰自己。她爱这个男人,然后与他在一起了,多么简单,有什么好多想的,想太多容易早衰。
几周以后苏小鱼又与杨燕碰头,补上之前只吃了个开头的那顿午餐。
约的是早茶,很早,苏小鱼迟到,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杨燕都已经开吃了。
苏小鱼一向守时,这次迟到当然是有原因的,她早上起床的时候被陈苏雷拖了好些时间,这男人睡眠时间短,但如果不是自己醒的就会特别麻烦,迷迷糊糊地缠人得很。
其实昨晚他们刚从新加坡回到上海,凌晨以后才到他的公寓,她在飞机上看电影,一点都没睡,所以回来后看到床就倒下了,他倒是精神好,继续在床上看资料,就在她身边,她觉得他暖,忍不住用手抱住他的腰,他大概有些痒,轻声笑起来,然后伸手进来抓她的,故意将她的手往下按。
这次轮到苏小鱼小声叫,很快地把手抽了回来,后来睡意上来了,合眼前只记得那团屏幕微蓝的光线一直亮着,都不知他看到多晚。
晚上睡得好,到了早上她就觉得神清气爽,没想到要起床的时候却被苏雷抱住不放,她很少看到他这样耍赖的样子,开始还有些诧异,后来哭笑不得,只好俯下身来在他耳边求饶。
“苏雷,我跟杨燕约了早茶,上周就约了,你这样我会迟到。”
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手倒是松开了。
她终于得以脱身,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出来发现他居然还在睡,天气并不好,窗帘也拉着,卧室里光线昏暗,他的脸陷在她这边的枕头里,另一半床都是空落落的。
原来她在床上就占了那么小一点空间,苏小鱼合上卧室门以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4
这样一耽搁,苏小鱼出现在约好的茶餐厅的时候就晚了许多。
已经是12月了,将近年底,餐厅里人很多,熙熙攘攘,完全看不出经济萧条的样子。杨燕已经把东西都叫好了,正对着蒸笼举筷子,看到她就笑嘻嘻地伸手招呼。
苏小鱼坐下抱歉,杨燕把碟子往她这里推一推,又举手叫小姐送菜单,忙完了才定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声惊叫。
“苏小鱼,你吃什么好东西了?脸色那么好,老实讲,是不是谈恋爱?”
苏小鱼正在挟面前的斋肠粉,肠粉雪白圆润滑爽,上面浇着特制的酱汁,听完杨燕这句一下没挟住,那条肠粉直接跳回碟子里,酱汁都溅出来了。
“难道是真的?”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杨燕立刻兴奋起来,直接跳到结论阶段,然后双手按在桌边上,双眼亮晶晶地问她,“到底是谁?快说快说。”
她问得兴致高昂,苏小鱼招架不住,到最后终于说了老实话,杨燕听完就愣了,许久之后才出声。
“行啊小鱼,这样的男人你都能拿下,以后叫你小潜水艇。”
苏小鱼正在咬肠粉,听完她的话眯起眼睛笑笑,然后又摇摇头。
“干吗摇头?这你还不满意啊,要不让给我,我妈一定乐得飞上天,也免得我整天担心考不上商学院该怎么办。”
“商学院?”苏小鱼两眼睁大,肠粉都忘了嚼了,“你要考商学院?”
杨燕点头,“不就是为了那该死的相亲?我跟我爸妈摊牌了,说我没想过那么早结婚,这两年的时间我想读商学院,拿MBA,别的事等我把书读完再说。”
“你爸爸妈妈答应了?”
“读书嘛,我爸妈当然同意,我妈听完了还特别高兴,让我一定要考上,到时候在那堆同学里挑个好的。”杨燕说完无奈地摊了摊手,“反正她什么都能联想到找对象上去,不管了,我先考了再说,好歹喘口气。”
“MBA啊……”这次轮到苏小鱼双眼亮晶晶,羡慕地叹了口气,“我也很想能继续读下去,最近总觉得之前在学校里学的都不够用。”
“你也可以考啊。”杨燕听完兴高采烈,“我们一起好了,到时候有个伴。”
“可是我要工作,读MBA又很贵……”苏小鱼不吃了,咬着筷子沮丧。
“喂,你家老板现在就是你的男朋友好不好?工作不工作还不是你的一句话,至于学费,小鱼,我们之前赚得不少啊,那个,你都用光了?”杨燕说到后来有些迟疑。
苏小鱼顿住,不知道如何回答,杨燕家境富裕,当然不能理解她的苦处,至于她家里之前发生的那段故事,她早已决定这辈子都不提起了,现在当然也不想说,所以只好继续郁闷。
杨燕又接着出主意,“要不让你那个笑起来会开花的老板兼男朋友赞助你?反正他有钱。”
什么叫反正他有钱……苏小鱼又答不上来了,只好继续摇头。
杨燕笑,“好啦,就知道你没想过这些,不过话又说回来,有钱人都是贼精贼精的,你要是冲钱去的,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也不长久。”
苏小鱼想说,不是冲钱去的就能长久吗?不过想想觉得自己可笑,到底没有说出来。
倒是杨燕仍在继续动脑筋,过了一会突然合掌,“有了,要不你考奖学金啊,我去拿报名材料的时候看到有在职MBA学生的奖学金申请,如果有很好的推荐信,还能加分。”
“这么好?”苏小鱼来了精神,筷子都丢下了,“还有没有申请?你要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
杨燕当然点头,“行啊,我现在就是时间多,吃完就去吧。”
杨燕所说的商学院并不远,就在西区一条安静的街道上,安静的小红楼,典雅漂亮。
接待人员很热情,介绍完报考所需的条件之后又带着她们参观环境,经济形势紧迫,MBA学院的倒变得炙手可热,许多之前根本没有空闲时间的高阶主管都开始利用这段时间进修,所以虽然是休息日,教室里的在职MBA学生仍是很多,各种年龄段的都有,她们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正看到他们在分小组讨论方案,气氛热烈。
只是这样匆匆一瞥都觉得羡慕,苏小鱼离开的时候很仔细地把报名细则与详表放进包里,表情认真。
杨燕在旁边看得好高兴,一走出小楼就搂住苏小鱼的肩膀提要求,“小鱼,一定要考哦,我们做不成同事就做同学,更好。”
苏小鱼刚想说话电话就响了,她接了,是陈苏雷,问的很简单,带着点笑,“小鱼,你在哪里?在干吗?”
“还跟杨燕在一起哪,刚早茶结束。”本能,苏小鱼答他的电话的时候声音柔软。
“等下呢?”他继续问,很有闲情。
“等下要回家,昨天都没回去。”苏小鱼立刻回答,唯恐他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陈苏雷的时间全由自己掌握,之前忙碌过一段之后最近又空闲下来,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过得快,就算是一起实验一道意大利菜都能消磨个半天,所以苏小鱼都没什么时间着家,怕了他,她回答的时候都隐约带着点求饶的味道。
他在那头笑起来,又与她讲了两句,杨燕在旁边挤眉弄眼,苏小鱼被她看得有些害羞,握着电话放低声音,“苏雷,杨燕等我呢,晚点再说好吗?”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身后就有声音,还是之前的那位热情的接待小姐,走过来又送上一份材料,还笑着补充,“苏小姐,这是申请MBA奖学金的补充材料表,刚才忘记给您放进资料袋里了。”
真敬业,还特地送出来。苏小鱼匆匆结束电话去接,与杨燕一起说了声谢谢。
离开商学院之后杨燕开车将苏小鱼送到地铁站,一路上得空就看她,嘴里啧啧有声。
苏小鱼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最后忍不住抗议,“好啦,我脸上又没有花,专心开车好不好?我爸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哪。”
杨燕叹口气看前面,嘴里还说话,“小鱼,有没有考虑开个‘如何拿下钻石王老五’的私人博客?一定火。”
有没有搞错……苏小鱼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没话说了。
5
这天晚上苏小鱼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晚餐的,难得女儿有大段的空闲时间在家,老两口特别高兴,妈妈烧了一桌子菜,爸爸又温了黄酒,满屋子香味。
桌上有苏小鱼最喜欢的雪菜黄鱼羹,感觉好久没吃妈妈的家常菜了,她第一勺黄鱼羹落进嘴里的时候忍不住幸福地叹了口气。
看到女儿的样子妈妈就笑,然后对着老伴使眼色,苏爸爸正喝酒,抬眼看到妈妈的眼神才想起什么来,放下酒杯开口,“小鱼啊,最近在忙什么?”
苏小鱼还在喝汤,回答的时候就含含糊糊的,“工作嘛,还能干吗?”
“这份工挺辛苦的吧?看你忙得整天都在外面跑。”妈妈也加入话题,边说边给她挟菜。
“还好啦。”苏小鱼脸红,赶紧低头扒饭。
苏爸爸又被老伴瞪了一眼,立刻接上,“那个,你妈的意思是,别光顾着忙,整天工作,朋友都没几个。”
“我有朋友啊,今天还跟杨燕吃饭来着,就是我以前那个同事,你们知道的。”
“杨燕?女孩子啊。”妈妈立刻出声,语气很是不以为然。
苏小鱼不傻,听完这句立刻有了些明白,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低头继续埋首在碗里,声音含糊,“朋友嘛,分什么男孩子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