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去开门的时候看到陈苏雷一个人立在玻璃幕墙边出神,他难得穿一身黑色,背影更显得修长,衬着蓝天白云不知有多养眼,但她竟莫名觉得心里难过,来不及思考就出声叫了他。
“苏雷。”
“嗯?”凝固的画面被打破,他回头看过来。
“那个……众和的两位先生到了,要不要让他们进来?”接下去有点难,幸好她还是有话说的。
“当然。”他点头,看了她一眼又问,“巧克力呢?”
“在,在做。”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和现在气氛好不搭,苏小鱼结巴了一下。
进门的两位先生满脸焦灼,跟陈苏雷握手的样子跟握住救命稻草的感觉有得一拼,苏小鱼在BLM工作的时候习惯了客户方的脸色,落差太大,走回厨房的时候忍不住唏嘘一秒钟。
咖啡早已弄好了,她先倒好两杯放在旁边,然后凝神静气完成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
调好的淡奶油冲入已经融化的黑巧克力里,醇厚的香味弥漫开来,与之前的咖啡香混在一起,很奇妙的感觉。
一切弄好之后她端着盘子把热巧克力与咖啡送出去,男人们都在沙发上坐着,宽大无边的茶几上摊满了文件,众和的两位先生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陈苏雷一个人坐在另一张长沙发上,听的时候一手撑着头,沙发是黑色的,他的眼睛也是,黑漆漆的,衬得他的脸色益发的白。
刚才心里的那点难过又莫明其妙地冒出来了,苏小鱼低头放杯子,听到众和那两位先生说谢谢的时候虽然也笑了笑,不过眼睛弯起的弧度小到根本看不清。
最终送走那两位先生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苏小鱼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大门口,充分表现出每一项任务都完成得兢兢业业的专业精神。
那两个人的脸色明显比来时好多了,与她握手道别的时候很诚恳地再次夸奖了她的煮咖啡水平,苏小鱼很想大声回答“先生,我不是专业煮咖啡的!”不过心里清楚说了也是白说,最后好歹把那句话给憋住了,咽口水的时候一起咽了下去。
上楼以后又没在厅里看到陈苏雷,后来发现他在她工作的那间房间里,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半圆形的凸窗带着宽阔窗台,他把双脚搁在那上面,双手合在身上,手指交叉在一起。
“苏雷……”开口唤他的时候苏小鱼很有点迟疑。
“你来了?”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坐吧,众合的数据库呢?给我看一下。”
还要继续?没见过有老板这么拼命的,苏小鱼被吓住了,再开口多了点小心翼翼,“苏雷,你不是饿了?不吃东西?”
“微波炉里的?吃过了。”他终于把头侧过来看她,慢慢补充了两个字,“不错。”
“啊!那是……”那是她自带的午餐好不好?为他准备的焗饭还在烤箱里呢,她吃得一直很简单,今天带的不过是白饭和昨晚准备的莴苣炒蛋和清炒鳝丝,随手搁在微波炉里了,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吃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算了,吃了也就吃了,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白饭换焗饭,她也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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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坐下来找那个数据库给他,他也不动,就半躺在沙发上看了,翻页的时候半垂着眼,眼下是淡淡的阴影。
苏小鱼一直坐在桌前看着他,后来在一片宁静中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回去休息?纽约飞回来,很累的。”
“下周要去他们厂里看一下。”
他说话的时候没抬头,声音也很低,要琢磨一下才能意识到那是回答,费脑得很。
“这家公司很值得投资?”跟他对答很费脑,不过她就是很想问下去。
他终于从那些复杂的数据里抬起头来,看着她说话,“你觉得呢?”
自己讨来的考试,苏小鱼回答前很是努力思考了一番,整理完才开口,“众合是做海外代工起家的,虽然在南方规模做得很大,但现在各国经济形势都不好,国内退税政策也收得紧,今年2月以后账面上的现金流就很紧,最糟糕的是他们董事会去年还把大部分的盈利都投在地产上,这两个月所有与地产有关的投资项目都很惨,如果接下来没有大笔资金注入,他们的资金链很快就要断裂了。”
他点头,“小鱼,你功课做得很仔细。”
第一次听到他在工作上夸奖自己,苏小鱼笑,嘴角弯起来说“谢谢。”
“不过一个公司到底好不好,光看财务报表是看不出来的,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两年在做的自有品牌?”
“啊?”她确实不知道,只好张大眼睛看他。
“众合前年开始自主做了一个国内的品牌,去年刚刚拿下了几个省级项目,其中有一项配件的技术专利可能会在明年全面取代进口材料,只是因为还没有开始盈利,所以在账面上现阶段只有支出没有收益。”
明白了,但是她仍有疑问,“可这不是确定的消息啊,万一明年这个专利没有被采纳怎么办?”
他微笑,“那就把它卖掉。”
“啊?”她听愣了,睁大了眼看着他。
“众合发展得很成熟,又有国内市场做支撑,现在他们因为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我就可以在最低点拿到最高份额的股权,这个公司的核心技术、市场份额与营销渠道都是值钱的,现在欧美市场萎缩,各个公司都削尖脑袋钻亚洲,不行就拆开来卖了,怎么都是赚钱,是不是?”
他慢慢把这么长的一段话讲完,并不是教训的语气,耐心温和,倒像是在教她。
苏小鱼是学金融出身的,听完只觉得精彩,努力点头受教,“是,你好厉害。”
“厉害?哪里厉害?”
“赚钱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声音低下来一点,“不累吗?”
“还好。”他用指间夹着的笔点点窗外,“闻得到吗?”
“什么?”她迷茫,接着就想起来了,“嗯,钱的味道,你最喜欢的味道。”
他一笑,低下头又翻过一页。
这段时间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再见的时候她竟然鼻酸,掩饰着再开口,“可是你已经很有钱了,还要那么辛苦?”
他仍是低着头,隔了几秒才回答,“总要把时间用掉。”
简单的一句话,她却又听得难过,知道是为什么,但不愿意深想,站起来小声问他,“热巧克力还有,还要吗?”
“好。”他点头,又补了一句,“去把焗饭吃了,小心饿。”
原来他是故意的,已经走到门口,苏小鱼满脸无奈。
送上热巧克力之后她回到厨房解决自己的午餐,焗饭很好吃,但她没什么食欲,一口一口都是懒洋洋的,吃完简单收拾一下再回去,推开门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走进去发现陈苏雷已经睡着了,就在那张沙发上,窗台上搁着喝到一半的巧克力,文件还在身上,一手搭在页边,另一只手却落了下来,松松搭在扶手边。
夏日午后,阳光透过滤光玻璃铺满了整个房间,柔和通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合起眼睛的样子,很温柔的一张脸,与清醒时完全不同。
那种难过的感觉又来了,心跳得又酸又软,想把这些不应该有的感觉抹掉,又很难,她最后在阳光里呆呆站了许久,慢慢眼眶酸痛,用手去揉,指节潮湿,揉到的竟然是自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