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欧也妮·葛朗台(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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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如此人生(1)

欧也妮活在世上已经三十个年头了,但却从没有体验过生活中的任何乐趣。她的童年是在母亲身边度过的,但母亲一生都不被人理解,而且时时受到伤害。这位可怜的母亲觉得自己的离世是一种解脱,只是很遗憾自己的女儿还要继续生存于这世上。为此做女儿的总是心中忧伤,觉得很对不起死去的母亲。欧也妮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是她不断感到烦恼的根源。她只和情人一起度过几天的时间,并经历过两次偷吻,就这样单纯的姑娘就把自己的心交给了对方。后来,情人远渡重洋,杳无音信。父亲不对她的这种爱情以宽容,又让母亲几乎搭上了性命,欧也妮的心中也只留下了痛苦和淡淡的希望。所以,到目前,她已经为爱情而身心疲惫,可是却没有任何回报。精神生活和肉体生活一样,也有呼气、吸气:一个灵魂要吸收另一个灵魂的情感,两者混合之后才能彼此回报对方。若是没有这种美妙的情感现象,那么灵魂就会因缺乏氧气而失去活力,就会在痛苦愁闷中消亡。

欧也妮的痛苦旅程开始了。在她看来,财富既不是一种权力也不是一种安慰。她活下去只能依靠宗教、爱情和对未来的一点信念。她从爱情中明白了什么是永恒。她的心和福音书都告诉她:将来有两个世界在等待着她。每日每夜,她都在这两种无限的想象中沉迷,她有时会觉得将来的这两种想象可能会合成一个。她退居坚守自己的灵魂,她爱别人,也认为别人爱她。七年的时间里,她的感情早已浸润了周围的一切。千万家产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珍宝,她的珍宝是夏尔的那个盒子、悬挂在窗前的那两张肖像画,还有父亲给她的那些曾属于夏尔的首饰,它们就被放在木柜抽屉中的一层棉花上,除此之外,还有她母亲使用过的、曾经属于婶母的顶针。她每天虔诚地戴上它来刺绣,好比珀涅罗珀之做针线活,实际上,她只不过是为了要戴一戴这个具有特别意义的金顶针罢了。

在服丧期间,葛朗台小姐看来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嫁人的。众所周知,她是虔诚的基督徒。因此,老神甫指导克罗旭一家使用亲切关怀的策略对付她。每天晚上,她家的正厅里都非常热闹,他们几乎全是克罗旭的党羽,他们使出浑身解数纷纷赞美女主人。这些人当中有些来充当她的随侍太医、大司祭、侍从官、梳妆女官、宰相,有的则充当她的掌玺大臣、对她无所不言的掌玺大臣。如果她想找人来替她提裙边,那他们也一定会满足她的这种愿望。在此,她就像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王,她所听到的那些奉承话都被装点得那么巧妙。趋炎附势、阿谀谄媚的事,伟人是不擅长的,然而小人却对此经验丰富,他们缩头藏尾,能方便进入被奉承的人的要害部位。有利益的诱惑就有阿谀谄媚。因此,那些每天晚上前来拜访的客人们都巧妙地称欧也妮为德·弗鲁瓦丰小姐,各种美妙绝伦的赞美之词不断涌出,把欧也妮层层包裹起来。这种谄媚吹捧的话,欧也妮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刚开始听见的时候她会不自然地脸红,但是时间一长,什么样的肉麻恶心话,她的耳朵经过长时间的磨炼都已经完全习惯了。要是哪天有新的人来说她长得不美,那么她再也不能坦然面对,就如同八年前她能做到的那样。还有那些她曾经私下里给心中偶像说的那些美妙动听的话,如今她自己也总是乐于听取了。她对眼前这种整日被人吹捧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对如女王般朝臣蜂拥的日子也已经习以为常。

德·蓬风庭长在这个小圈子里扮演着男主角。人们总是对他的风趣、人品、学问赞不绝口,甚至对他和蔼的态度也交口称赞。有人说,七年来,他的财富逐渐增长,地产所带来的年收入差不多有一万法郎,而且那些地产都和克罗旭的所有财产一样,被葛朗台小姐那广阔无边的地产包围着。“您知道吗?小姐,”一位府上的常客说,“克罗旭家有四万法郎的年收入。”“这还不算上他们的积蓄呢,”一位克罗旭派党羽,名叫德·格里鲍果小姐的老妇人接着说,“最近,一位从巴黎来的先生要把自己的事务所盘给克罗旭,张口就要价二十万法郎。这个人如果能当上治安法官,那他就得把事务所转让出去。”“他想接替德·蓬风先生,成为下一个初级法庭的庭长,所以得先作些铺垫。”德·奥松瓦夫人接口道,“庭长先生很快就要升任法院推事了,接着会当上法院院长。他们总是很有门路,早晚能成功的。”另一个人也插话说:“是啊,他真是了不起,真是个能人呀。小姐,您不觉得吗?”

庭长的衣着打扮想要竭力和自己的角色相称。虽然他已经四十岁了,头发呈棕色,面相丑陋,一张脸干巴巴的,这和所有的司法人员完全一样。可他仍像年轻人那样着衣,手里还拿着一根白藤手杖,他从不在德·弗鲁瓦丰小姐家吸鼻烟,每次来都是系着白领带,穿着带有大褶裥襟饰的衬衣,这让他看上去和呆头呆脑的火鸡一个模样。当他和美丽迷人的女主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显得那样亲密,甚至称她为:“我们亲爱的欧也妮!”

总之,除了来这里的人更多,除了不再玩摸彩而是打纸牌,除了不再有葛朗台夫妇,这个大厅里几乎什么也没改变,和故事开始时一样。那群猎犬依然对欧也妮和她的千万家产穷追不舍,只是猎犬的数量比以前多了不少,叫得也更疯狂,而且它们团结一致合力围住了美丽诱人的猎物。要是夏尔从印度忽然回来,他会惊人的发现这么多年了还是同一批人在追求和过去一样的利益。对德·格拉桑太太,欧也妮仍然很大方热情地接待,这位太太也和以往一样继续和克罗旭们作对。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欧也妮继续掌控着这个场面,也和过去一样,夏尔在那群人中还是高高在上。不过,情形也稍有改观,以前庭长生日的时候送欧也妮鲜花,如今是定期赠送。每天晚上,欧也妮都会收到他带来的一大束美丽芬芳的鲜花。科努瓦耶太太总是当场把花放入花瓶,但客人一走,她就给偷偷扔掉。开春的时候,德·格拉桑太太故意想搅乱克罗旭叔侄的美梦,她就在欧也妮面前提起了德·弗鲁瓦丰侯爵,这个人虽然已经破产了,不过要是欧也妮能嫁给他,并带回他家原有的那些地产,那么侯爵就可以使家业重新兴旺起来。德·格拉桑太太故意强调贵族门第、侯爵的头衔,还把欧也妮鄙夷的微笑臆断为同意,到处散播流言,说欧也妮和庭长的姻缘可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虽然德·弗鲁瓦丰先生已年过五十,但和克罗旭庭长比起来并不显老。虽然他是鳏夫,而且还有孩子,但他有侯爵的封号,将来可能会是贵族院议员。在这种年景里,要找如此好的亲事可不是易事。我就知道,葛朗台当初把自己的地产并入弗鲁瓦丰产业,其目的就是要和德·弗鲁瓦丰家族攀亲。他曾经在我面前说过好几次,这个老家伙狡猾着呢。”

“发生了什么事吗,拿侬?”刚躺下睡觉的欧也妮问道,“七年了,他竟然没给我写过一封信……”

索漠城是这样,而此时夏尔在西印度群岛发了财。他的货物非常抢手,一下赚了六千美元。他过了赤道后很快又发现还是贩卖人口最挣钱。于是他也干起了贩卖黑奴的罪恶买卖,同时还贩运获利较大的货物。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做生意上,满心思只想着发财后风光地返回巴黎,还要在那里爬到比以前更高的地位上。

经历得多了,人见得多了,各种风俗看惯了,他的想法也变了,他怀疑一切事物。看见有些事在这里是罪恶,在那里就是美德,因此他没有了固定的是非观。整天盘算金钱利益,如此一来他变得冷酷无情起来。夏尔继承着葛朗台家族的血统,心肠又冷又硬,而且贪婪卑鄙,他不仅贩卖各色人种,还放大笔的高利贷,眼里毫无人权,对走私和漏税早已习以为常。他把海盗抢来的货物进行低价收购,再运到稀缺之地卖高价。第一次起航时,他还想着欧也妮,觉得她像西班牙水手船上挂的圣母像一样圣洁。那时他还把最初的几次成功交易归功于欧也妮的祈祷和祝福。可是渐渐地,他和各色女人鬼混,到处花天酒地,也就慢慢把堂姐、老家、长凳、过道中的偷吻都抛诸脑后了,除了那个旧墙环绕的小花园,毕竟那是他冒险生涯开始的地方。他的心中没有欧也妮,欧也妮只是借给他六千法郎的债权人,伯父是一条老狗,骗走了他的首饰。这些就是夏尔不写信的根源。这个投机分子干罪恶的勾当还想保存家族的名誉,就改名为卡尔·赛弗,用这个假名在西印度群岛、非洲海岸等地方招摇撞骗。他使用假名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四处闯荡,玩弄手段,攫取金钱,以便捞足钱后洗手不干,下半生重新做个绅士。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让他很快就发了大财。1827年,他搭乘属于保王党贸易公司属下的一艘豪华帆船回到了波尔多。他随身带着价值一百九十万法郎的满满三桶金砂,打算到巴黎兑换成货币,再从中赚取七八厘的利润。此船上有个查理十世国王陛下的侍从,名叫德·奥勃里翁,是个贵族。这个人善良温和,他是回安的列斯群岛变卖财产来弥补妻子制造的亏空的。德·奥勃里翁夫妇如今只有三万法郎的年金,他们膝下有一千金,但是丑陋无比,她的母亲想要嫁掉她,可惜没嫁妆,家中现有的财产只能维持在巴黎的日常开销。虽说时髦女人都极有手腕,但交际场中的人仍认为嫁掉此女困难重重。因此,德·奥勃里翁夫人见了女儿就头疼,因为那些想攀贵族头衔的人也不感兴趣。

德·奥勃里翁小姐长得像一只蜻蜓,外形细长,嘴巴上翘,好像总是看不起人,鼻子肉肉的,一吃饱饭就会由平常的黄色变为通红,这和一种植物的表现相同,她的脸苍白无趣,看着让人恶心。不过,对于这个三十八岁仍风韵不减,还有些想法的母亲来说,有如此女儿还不错。德·奥勃里翁侯爵夫人把女儿调教得拥有良好的卫生习惯,鼻子暂时保持正常的颜色,具有优雅的风度。她被教得衣着打扮较有品味,举止优雅,眼神忧郁,男人见了就动心,认为是天使下凡。她还学会了如何迈步,当鼻子不受控制地变红时,就适时地露出纤足,好转移人的视线去欣赏它的小巧。总之,她已经被母亲调教得勉强可以了。她母亲给她使用宽大的衣袖、骗人的胸衣、绷紧的胸搭等等,让她显出身材的曲线,方法之多足可以陈列到博物馆去供天下母亲学习。夏尔经常接近德·奥勃里翁夫人,这也正如她的意。甚至有人说,德·奥勃里翁夫人为了笼络住夏尔,还在船上时就已经用尽了手段。一八二七年六月,他们在波尔多下船了,夏尔与德·奥勃里翁一家三口住进了同一家客栈,好一起前往巴黎。奥勃里翁府已抵押出去,他们想要夏尔给赎回。做母亲的此时已经谈到将来会把楼下让给女儿和女婿俩的实质问题了,她心中没有门第观偏见,许诺夏尔会去求查理十世下一道御旨,让夏尔改姓德·奥勃里翁,还可使用其族徽,如果夏尔还肯出三万六千法郎的年收入给奥勃里翁家的长子世袭继承的话,夏尔就可以承袭德·比什大将和德·奥勃里翁侯爵两个头衔。两家的财产合并起来,从此幸福生活。外加白拿的皇粮,德·奥勃里翁府就有十几万法郎的年收入了。她对夏尔说:“有了这么多年金,有了贵族姓氏和门第,我会再让你成为王室侍从,出入宫禁,从此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的事了。行政法院审查官、省长、大使馆秘书、大使,当什么都可以。查理十世和德·奥勃里翁从小就认识,他们感情很好。”

这个女人的话说得很巧妙,如同知音倾谈,这让夏尔野心勃勃起来,随着航船妄想了一路。他认为伯父早已把父亲的事处理妥当,自己以后可以一帆风顺了,可以随时踏入圣日耳曼区了,会摇身一变成为德·奥勃里翁伯爵了。他当年走的时候,复辟王朝正在风雨飘摇中,而如今却蒸蒸日上了。他一下子开始头脑发热起来,贵族思想让他激动不已,他从船上就开始迷醉,一直醉到巴黎。他打算不顾一切去达到岳母让他看到的希望渺茫的高位。于是,堂姐就淹没在了他憧憬的美好前程中。

他又见到了安奈特。这个女人从交际场中女子的眼光出发,极力劝说夏尔同意这门亲事,并许诺给他倾力相助。夏尔娶一个丑八怪,安奈特很高兴。夏尔长年在外的闯荡和磨炼让他更迷人了:皮肤变暗,显出棕色,举止果断,这和那些能当机立断、可以支配一切的成功人士相同。夏尔觉得在巴黎可以大展宏图,呼吸都通畅多了。

听说他回来,还发了财,即将结婚,德·格拉桑来找他,对他说只要拿出三十万法郎,他父亲遗留的债务便可了结。此时,夏尔正和一个珠宝商讨论定做结婚的首饰,珠宝商给他看了各种图样,结婚所需要的一切首饰、银器等费用加起来要二十多万法郎。夏尔已经对德·格拉桑毫无印象,接待他时,语气狂妄,派头十足,因为他曾经在西印度群岛与人决斗过,杀死了四个对手。德·格拉桑已来过三次。夏尔对他态度冷淡,说:“我与家父的事没有关系。感谢您的操心。我绝不会用血汗换来的两百万去孝敬那些可恶的债主。”

“那要是过几天宣告令尊破产呢?”

“先生,几天后,我便是德·奥勃里翁伯爵了。您会明白,破产与我毫无关系。再说,一个有十万法郎年收入的人其父是不会破产的。”他说着礼貌地送走了德·格拉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