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欧也妮·葛朗台(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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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吝啬鬼的许愿和情人的起誓(5)

“那么你是接受了,对吗?”她也流下了眼泪,这是高兴的眼泪,“堂弟,您不用担心什么,将来你一定会有所成就的。您的好运会随着这些金子而到来的,将来你赚了钱再还给我好了。要不,就算我合伙做生意好了。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只要你别太在意我的这笔馈赠就行。”

这时夏尔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了欧也妮。

“是的,亲爱的堂姐,我会接受你的好意的,如果再拒绝,我不是就太不识抬举了吗?不过,按照礼尚往来的规矩,我们要彼此信任。您这么相信我,我也会相信您的。”

“您还要做什么?”她心怀疑虑,问道。

“我的好堂姐,您听我说,我这里有……”他停顿了一下,转头指着衣柜上的一个四方盒子,盒子上面用皮套包裹着,说道:“那里您看见了吗,那件东西重于我的生命,他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之一。它是家母生前留给我的。这只盒子上也镶嵌了许多金子。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亲自卖掉这个盒子上的金子来换钱。虽然我需要钱,但是要我亲自卖掉它,那实在是不孝之举。”听见堂弟内心对母亲的爱,还有他的这种孝心,欧也妮激动地使劲握了握堂弟的手。两个人稍微平静了一会儿,彼此用满含眼泪的眼神对望了一会儿,夏尔一下子又激动起来,说道:“不可以,不可以,我要坚决地保护好它,一定不让它受任何损害,我不能冒险带他上路。亲爱的堂姐,我就把它寄存在你这里。朋友之间有互相托付东西的,但没有一件能像它这样神圣。你好好看看它吧。”他站起身走过去,把盒子拿下来,脱掉了外面的皮套,轻轻打开盒盖,面带悲伤之情,把它呈现在堂姐面前。盒子精致极了,有着巧夺天工的雕刻,手工的精巧程度令人咋舌,它的价值本身也远远超过了黄金本身的重量。“眼前看见的这些还不算什么,”说着,他按动一个弹簧机关,盒子突然打开一个夹层,“瞧,这才是世间真正的珍品呢,简直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抽出两幅肖像画,肖像的四周缀满了珍珠,这可是法国著名微型画画家德·弥尔贝尔夫人所画的精品。

“你快回去休息吧。”欧也妮可不愿意他进入自己的房间,她觉得自己的房间太凌乱了,就对他说道。

夏尔于是和她道别。两人彼此笑了笑,互道了一声晚安。

两个人在同样的梦境里睡去了。从这之后,夏尔在为父亲的去世而悲伤不已的心中绽放了几朵美丽的玫瑰。第二天早上,葛朗台太太见到女儿在饭前一直陪着夏尔在园中散步。这个年轻人依然愁眉苦脸,就像是一个惨遭不幸跌入无底深渊的人一样,估量到苦海的深度,觉察到以后的生活负担很重似的。

欧也妮看见母亲总是忐忑不安的样子,就安慰她说道:“在吃晚饭之前父亲是回不来的。”

欧也妮的举止是那么温柔,神态充满异样的光彩,声音都变得异常动听,这可以证明,她和夏尔已经达到了情感上的默契。他们的心灵或许早在他们体会到感情相投的力量之前就已经热烈地结合在一起了。夏尔一个人在大厅里黯然神伤,无人前来打扰。三个女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葛朗台对事情的安排出了点疏漏,结果一下子有好多人来到府上。修房顶的人、管工、瓦匠、挖土工人、木匠、种园子的,甚至连种庄稼的也来了。这些人或者来对修理事宜进行协商,或者来交田租,或者是来要账的。因此,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也就只好跑前跑后忙个不停,为那些啰哩啰嗦的工人或农民解答各种问题。拿侬则一直忙个不停地把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入厨房。她总是要主人很明确地告诉她什么东西该留下,什么东西要直接拿去卖掉。葛朗台和外省的那些乡绅一样,都有着不好的怪癖,喜欢吃烂水果,喝劣质葡萄酒。傍晚五点左右,葛朗台从昂热回到了家中,他卖掉了自己的金子,一下子换回了一万四千法郎。他把买来的王家债券装在口袋里,在没有卖掉它们之前还可以得些利息,然后再用它们得到的钱去买公债。他把科努瓦耶留在昂热,因为那些马累坏了,需要人照料,他要等马养好了再慢慢回来。

“我回来了,刚从昂热赶回来,夫人,”他说道,“我饿坏了。”

拿侬从厨房里大声问他:“您一直都没吃过饭,从昨天开始?”

“是呀。”老家伙回答道。

拿侬赶紧把菜汤端了上来。一家人正吃饭的时候,德·格拉桑前来拜访,他是专门来听他的老主顾的吩咐的。老家伙根本就没抬眼看一下他的侄子。

“葛朗台,你还是先用餐吧,”银行家说道,“用完餐,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你现在知道昂热的黄金价格吗?有人特意从南特匆匆忙忙赶去那里收购黄金呢,我正打算也拿点去卖。”

“我看还是算了,”老家伙回答,“已经有太多黄金了,那里。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可不想让你白白跑一趟腿儿。”

“然而那边黄金价格都涨到十三法郎五十生丁了。”

“应该说以前可以卖这个价钱。”

“见鬼,难道价格有变化?”

“昨天晚上,我已经去过昂热了。”葛朗台用低沉的嗓音告诉他。

银行家简直震惊极了,几乎要浑身颤抖。接着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谈话期间,这两个人都悄悄瞥了夏尔好几次。当老箍桶匠吩咐银行家为他去买十万法郎的公债时,德·格拉桑又是吃惊得哆嗦了一下。

“葛朗台先生,”他对仍在沉默的夏尔说,“我要到巴黎办点事情,如果您有事要我顺便……”

“不必费心了,先生。十分感谢您。”夏尔毫无表情地回答。

“侄子,你应该先给他道谢吧。他这次去是为了处理纪尧姆·葛朗台商号的事。”

“难道事情还会有转机吗?”夏尔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

“唉,”箍桶匠假装很自豪的样子,说道,“你是我的亲侄子呀,你的名誉关乎我们的名誉,难道你不是姓葛朗台吗?”

夏尔猛地站起身来,一下子紧紧拥抱住了葛朗台老头,以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接着,他脸色苍白地转身离开了。欧也妮此时对父亲充满了无上的敬佩之情,眼神里都充满了自豪。

“好了,再见吧,我的好朋友,一切都交给你了,给我好好应付那些巴黎人吧!”这两个人彼此握了握对方的手,脸上满是狡诈和阴险的表情。老箍桶匠送银行家出门,一直送到大门口。等银行家一走,他赶紧关上门转回屋里,一屁股坐在了扶手椅上对拿侬说:“拿果子酒来,拿侬!”然而他太激动了,根本无法安静地坐在那里,因此,他站了起来,走到德·拉贝特利耶先生的肖像前,照着拿侬所说的那种舞步踏着脚,还得意洋洋地唱了起来:

法国的禁卫军里呀,

我曾经有一个好爸爸。

拿侬、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全都愣在了那里,默默地互相看着,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因为只要老头表现出极度高兴的时候,尤其是兴奋得手舞足蹈时,那她们就总是莫名地产生恐惧心理。晚上的聚会很快便收场了。先是葛朗台老头想早早休息;但只要是他想上床休息,家里人就得都去睡觉,这就像是奥古斯特国王一喝酒,波兰就得烂醉一样。再说,拿侬、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这三个女人忙了一天,也都觉得累了。更何况,葛朗台太太的作息规律一直是以丈夫为依据的,总是对丈夫的指令百依百顺。不过在吃完后等着消食的这两个钟头里,老家伙兴奋得说了一些奇谈怪论,表现得相当幽默。这里只说其中的一个例子,就能从中看出当时老家伙的思想是如何怪异的了。他喝光了杯子里的果子酒之后,看着手里的空杯子说:“酒才刚放到嘴唇上,杯子里就已经空空如也了!生活和做人也是这样。不能既想占有现在,又要拥有过去。既要想用钱买东西,又想着把钱留在口袋里,这根本就是办不到的,要是那样的话,生活岂不是就完美无比了。”

他心情爽快,度量也变得大了起来。拿侬把纺车搬来准备干活的时候,他温和地对拿侬说:“今晚别干了,你也已经累了一天了。”

“那,好吧……可是不干活我会觉得没事做而无聊的。”女佣人回答道。

“可怜的拿侬!你要不要也来点果子酒?”

“噢!喝果子酒,我很乐意。太太的手艺比药剂师们好多了。他们卖的不是酒,是药水。”

“他们放了太多的糖,已经尝不出酒的味道了。”老家伙说道。

第二天八点钟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饭,那情景好比真正的亲密和谐的家庭场面。葛朗台太太、欧也妮和夏尔这三个人被苦难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拿侬也不知不觉地和他们走在了一起。四个人亲密得简直就像是一家人似的。至于葛朗台老头,已经满足了自己小气吝啬的欲望,他还很明白,眼前的这个花花公子哥儿即将离开此地,除了要给他去南特的路费之外,他不用花费一分一毫。因此,尽管现在他还处在这个家里,也就没觉得特别碍眼了。他称呼欧也妮和夏尔为孩子,他任由这两个年轻人在太太的看管下,无拘无束地干他们想做的事。对于那些和礼教有关的事情,他对夫人从来都是完全信任的。需要整理草原和路边的水沟,还需要在卢瓦尔河边种植白杨,庄园和弗鲁瓦丰冬天的活需要妥当处理,做好事先的安排,这么一大堆事务让他毫无喘息的工夫。因此,欧也妮也就自然而然地迎来了她爱情的春天。自从那天深夜她秘密地向堂弟赠送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之后,她的心也和那些财产一起去了堂弟那里。这两个人心中也就有了相同的秘密,只要互相看一眼,他们内心的一切就都彼此明白了。他们的感情日渐深厚,想法也越来越一致,简直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他们就如同生活在另一个自由自在的世界里。因为是亲戚,说话的时候声音更亲切,眼光更柔和,这都是很正常的,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因此,欧也妮就享用一切力量把初恋的这种单纯的快乐传递给堂弟,希望他受伤的心能得到抚慰。

爱情的开始和生命的开始是那么的相似,都具有让人无法抵抗的动人魅力。我们哄孩子不正是用甜蜜的歌声和温柔的目光吗?我们不是用那些充满神秘力量的故事让他们对金灿灿的未来产生憧憬吗?希望的神明不正是在他们面前展开金光闪闪的翅膀吗?他们不正是一会儿高兴得流泪,一会儿又痛苦得发出伤心的哀嚎吗?他们不正是为了很小的事情就会哭闹不停吗?比如为了那些用来搭建宫殿的小石子,或者是摘下后又把它们遗忘的那些鲜花?他们不正是急切地想要抓住时间,希望能在生活之路上多走几步吗?而爱情是带给我们转化的第二个时期。在欧也妮和夏尔心里,他们的童年和爱情是一样美好的,几乎要把它们当作是一回事了。处在初恋阶段时,人们总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这些举动总被一层哀怨压抑的气氛所包裹,这就使他们的内心觉得爱情的韵味更加浓厚了。

这种爱情是在丧服的黑纱下挣扎着产生的,因此它们具有的韵味和外省的这所破旧的老房子所散发出来的淳朴气息非常协调。夏尔有时候就坐在宁静的院子里,身体靠在井边上,语调轻柔地和堂姐说一会儿话,有时坐在小花园里那张长满青苔的长凳上,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把一天中发生的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心中反复思量一遍,或者在城墙和屋子间沉思冥想,如同在教堂的拱廊之下那样进入冥想世界。如今他的心中懂得了爱情神圣的力量。因为和他那位亲爱的安奈特相比,他的这位高贵的恋人是如此与众不同,安奈特只是让他感受到了如暴风骤雨般的爱的悸动。然而此时的他已经远离了巴黎的灯红酒绿、莺莺燕燕等等各种对欲望的诱惑,眼前只有诚挚而圣洁的感情让他沉醉。他对这房子产生了喜爱之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觉得这里的风俗滑稽可笑了。

一大清早起来,他就赶紧下楼,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欧也妮亲切地交谈一会儿,因为那时候葛朗台还没有下楼来进行一天工作的开始——分配每天的食物。一听到葛朗台下楼的脚步声,他就会悄悄溜到花园里去。每天早晨的这种秘密约会,葛朗台太太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拿侬虽然知道,但每次都装作看不见,他们两人为此心中产生了负罪感,但这种神秘让他们最纯洁的爱情更是增加了某种无法言明的强烈刺激和偷尝禁果般的快乐。一吃完早饭,葛朗台就会到自己的领地上巡视一番,这时候,夏尔就会坐在欧也妮和伯母之间,给她们帮点小忙,比如挽挽线什么的,没事时就看着她们做各种手工活,聆听她们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这样的生活让他内心产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欢乐。她们的这种生活如此淳朴简单,简直和修道院的生活没什么两样,但正是如此,让夏尔从中发现了她们那美好的心灵。夏尔内心对她们根本不知道繁华世界是什么而感动不已。在他心里,他觉得这种淳朴民风在法国是根本不存在的,认为只有德国会有,就像认为神话只存在于奥古斯特·拉封丹的玛格丽特一样,并且还没有玛格丽特那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