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欧也妮·葛朗台(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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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吝啬鬼的许愿和情人的起誓(1)

现在父亲出门了,欧也妮终于可以去公开地照看她心爱的堂弟了,而且兴奋喜悦的神色不必再隐藏起来,更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敞开自己的心扉,把自己所有的爱怜与同情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堂弟了。女人所拥有的怜悯之情是女人所具有的优点之一,这在男人身上很少能见到。这是唯一一种她们愿意被人们察觉到的情感。当她们的这种情感被男人们挑逗起来时她们从不会产生埋怨心理。欧也妮满心期待地来回跑着,三番五次地去堂弟的门口倾听他的呼吸声,想以此来判断他到底是睡着还是已经醒了。后来,他的屋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他起床了。于是,欧也妮忙得脚不沾地地为他仔细地准备早餐需要的一切东西:奶油、咖啡、鸡蛋、水果、盘子、酒杯等等。现在欧也妮爬那破损的楼梯都显得那样轻巧伶俐,脚步轻快得似乎都不发出任何声响,她在那里静静地听堂弟屋子里传来的声音。他穿好衣服了吗?他还在伤心难过地哭泣吗?她这样想着竟一直来到了他的房门前。

“亲爱的堂弟。”

“嗨,堂姐。”

“您想在哪儿吃早饭呢?到大厅里去,还是要把东西送到你的房间里?”

“怎样都好。”

“您感觉还好吧,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噢,亲爱的堂姐,真不好意思,我觉得有点饿了。”

这段谈话虽然是隔着房门进行的,可是对欧也妮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小说中的情景。

“那好,那您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吧,一会儿就给您送上来,省得爸爸看见了又不高兴。”说完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步伐轻盈地下了楼进了厨房。

“拿侬,快点,他起床了,你去收拾他房间吧。”

这道年代久远的楼梯,一天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踩踏,稍微有点声音它都会吱吱呀呀地发出声响,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呻吟,而现在欧也妮一点儿也不觉得它陈旧残破,甚至还觉得它颜色亮丽,会说话,还和自己一样青春年少,如同她的爱情一样放着光华,现在的它就像是她爱情的桥梁一般。这还包括她的母亲,她是那么宽容慈爱,总是愿意为她伸出援手。拿侬一会儿就把夏尔的房间收拾利落了,母女二人便上楼来,以便给这个刚刚遭受打击的小伙子以安慰。基督教的宗旨不就是让人常怀慈悲之心,让人们给受苦受难的人安慰和帮助吗?两个女人从宗教中汲取了力量,教义就是她们如今这种破坏家规的做法的最好理由。因此,夏尔·葛朗台从她们那里得到了最温暖最贴心的照顾和安慰。他那颗饱受痛苦折磨的心,如今正被这人世间最温暖的友谊和最体贴感人的同情包围着。这些友谊和同情一旦从那两个被长久压抑的灵魂中爆发出来就会自由流露不受遏制。因为堂弟是至亲,因此欧也妮照顾起堂弟来也就毫无顾忌了,她忙前忙后地替堂弟收拾那些衣物和精美的梳洗用具,还趁机欣赏摆放在那里的每一种贵重的东西,还有那些他镶金嵌银、做工精致的小玩意儿,而且她为自己仔细欣赏这些东西找了察看做工这个好借口。夏尔看着伯母和堂姐对自己真切的关心和照顾,内心深受感动。他心里明白,如果是在巴黎,就凭他现在的遭遇,那他只会碰到一颗颗冰冷而硬如磐石的心。此时的欧也妮在他看来是那样美丽,光彩照人,就在昨天他还在嘲讽这种生活,现在却想对这种淳朴生活给予赞美和歌颂了。这时,欧也妮从拿侬手中拿过搪瓷碗,里面盛放着奶油咖啡,她真心诚意地递给堂弟,并给他以深情的注视,夏尔的心被眼前的温情打动了,他满含泪水地在欧也妮的手上吻了一下。

“嗨,堂弟,您为何又哭了?”欧也妮问道。

“噢!我太感动了,不知如何报答您。”夏尔回答道。

欧也妮猛然转过身子,拿掉了壁炉上的烛台。

“拿侬,给,把这个快拿走吧。”她说道。

这时候,她又扭过头来看堂弟,脸上还带着红晕,不过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没有让这种感情从眼神中流露出来。两个人的眼神中包含着同样的情感,两个人的心中也萌生了相同的想法:未来他们要一起度过。这番柔情对于遭了这么大挫折和磨难的夏尔来说,的确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所以更加感到甜蜜。就在这时候,大门上又响起了槌子敲门的声音,这马上让这两个女人跑回自己的座位上。还好,她们下楼的速度比较快,当葛朗台走进屋子的时候,她们早就已经在埋头做手工活了。如果他要是和这两个女人在拱廊里相遇的话,葛朗台肯定会心存疑虑。老头儿草草用罢简单的午餐,庄园看守因为没有拿到预先说定的津贴,就从弗洛瓦丰赶来了。他还捎来一只野兔和几只鹧鸪,都是在庄园里打的,还捎来几条鳗鱼和两条梭鱼,那是磨坊租户托他捎来抵租的。

“哦,你来得正好,科努瓦耶,这东西味道怎么样?”

“味道很好,尊敬的老爷,这是前两天刚打到的。”

“喂!拿侬,赶紧来一下,”老家伙说道,“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晚餐的时候我们就吃它,两位克罗旭还要来做客呢。”

拿侬傻傻地看着大家,眼睛瞪得大大的。

“啊!好的,”她说,“可我到哪儿去弄猪油和香料呀?”

“夫人,”葛朗台对太太说,“拿六个法郎给拿侬。一会儿我要去地窖,找一瓶好酒上来,你到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

庄园的看守在来的时候早就在心里准备好了一些话,希望能让葛朗台把他们的工钱给结算清楚,于是,他说道:

“那么,老爷……”

“得!得!得!得!”葛朗台赶忙打断他的话,说,“我明白你来是为了什么,你是个不错的家伙,我今天实在是没有空,明天我会给你答复的。夫人,快拿五个法郎给他。”他对葛朗台太太大声说道。

话一说完,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很高兴,觉得花费十一法郎能买到眼前的安宁实在是很划算。她心里很明白,葛朗台这样把她的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全部要回之后,在随后的半个月时间里肯定会相安无事。

“拿着,科努瓦耶,”她说着将十个法郎递给对方,“以后我们再好好感谢你吧。”

科努瓦耶没话可说,转身离开了。

“太太,”拿侬已经包好了要出门的黑头巾,篮子也已经挎在了胳膊上,“就给我三个法郎就好了,剩的那点钱您拿着吧,三法郎我也能应付好这顿饭。”

“晚饭做点好的饭菜吧,拿侬,我堂弟今晚也会下楼用餐的。”欧也妮说道。

“家里看来发生了不一般的事。要不你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请客的。自从我嫁到这里,这是你父亲第三次请客。”

大约四点钟,欧也妮母女已经把六副刀叉摆放在了桌子上,葛朗台也已经拿了几瓶在外省人眼里是宝贝的好酒从地窖中回来了。这时候,夏尔也从楼上下来,走进了正厅。年轻人脸色苍白,举止、神态、眼神、说话的音调都透出一种让人伤感的神韵。他不是在弄虚作假,他的悲伤是发自内心的。痛苦的折磨让他的脸庞看起来愁云密布,这种表情最能让女人们动心。因为这一点,欧也妮对他的爱就更深了。也许不幸让他们的心灵贴得更近了。如今的夏尔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英俊富有的翩翩少年了,而是一个遭遇挫折和磨难的穷苦亲戚。苦难让人们平等,女人和天使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喜欢拯救落难之人。现在苦难让夏尔和欧也妮心意相通,不过他们只能把这种感情深深藏在心里,让眼神来传递对彼此的爱恋和温情。这个可怜的公子哥如今没有了父母,没有了财产,他就在角落里默默坐着,一声不吭,仍保持着他表面上的镇定和傲慢。他的堂姐一直注视着他,不停地用眼神来温柔地安慰他,希望他能忘记所有的忧愁与烦恼,想想那些可以让两个人一起度过的美好未来时光。这是欧也妮眼前最渴求的事情,也是最高兴的事情。葛朗台要宴请克罗旭们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索漠城,他昨天出售当年的所有的葡萄酒,犯下背信弃义的滔天罪行,也还没有引起如此巨大的轰动呢。苏格拉底的学生古希腊的将军阿西比亚得为了震惊世俗,曾亲自割掉了自己爱犬的尾巴。如今这个老箍桶匠要是也有同样的想法,那么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出名的大人物。可是平常他总是不断出花招愚弄全城的人,从没失败过,因此索漠城的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德·格拉桑他们不久就得知夏尔的父亲自杀并已经破产的消息,便决定当晚就到葛朗台家来吊唁,以示友好和关心,更重要的是好顺便打听一下那几位克罗旭也来参加宴请的真正目的。

五点整的时候,德·蓬风庭长和他那当公证人的叔叔全身穿戴整齐,前来葛朗台府上。大家到齐以后,便坐在桌前开始用餐。可是整顿饭葛朗台脸上一直是严肃的神情,夏尔也默默不语,欧也妮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平时就不怎么说话的葛朗台太太更是一声不吭,不过这顿饭可真成了为哀悼死者而设立的丧宴了。大家都吃完饭刚要起身的时候,夏尔轻声对伯父伯母说:“请您原谅,我先离开一会儿,我有几封长信要写一下。”

“请随便吧,侄儿。”

夏尔一离开,老家伙便认为他会忙于写信,不会听得见别人的谈论,就非常狡猾地看了看夫人,并说道:

“太太,我们下面要进行重要的谈话,而且这些事情你们也听不明白,现在天也不早了,都已经七点半了,你们都回房里休息去吧。明天见,亲爱的女儿。”

他和女儿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两个女人便收拾了一下起身走了。于是,这天晚上的这场好戏才真正开场,这场戏是这个老家伙一辈子里使用的阴谋和手段最多的一场。葛朗台平常和别人做生意,早就把他训练得阴险狡诈、诡计多变了,曾有很多人都栽倒在他的阴谋手段里,被折腾得最厉害的人都在背后称呼他“老狗”。如果这位索漠的前市长拥有更远大的野心,再加上有些机缘,他就能够很顺利地登上社会的顶层,然后为国际会议的中心,拿出一点他那种维护私人利益的高强本领和非同寻常的手段,那谁也不会怀疑,他一定会为法国建立奇功伟业。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如果离开索漠城的话,他也许什么也不会,像个白痴一样可怜。看来人和动物有些是相似的,只要离开它原来的生存环境,把它转移到别处,环境一变化它就会无法生存。

“庭……庭……庭……长……先……先……生,您……您……说……说过……破产……”

老家伙又开始他的伪装了,长期以来他假装结巴,时间一久,大家便对这种现象深信不疑。他还假装说一到下雨天,他就会耳朵不好使。他假装的这两种毛病在此刻让两位克罗旭倍感厌烦,听他讲话的时候,他们不自觉地挤眉弄眼,伸舌头撇嘴巴,好像要用这些表情来补充老家伙故意说不清的话语。现在,有必要说明一下葛朗台结巴和装聋的原因了。

实际上,在安茹地区,能把当地的方言讲得最好、最利索的人除了葛朗台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然而他虽然聪明绝顶,但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他曾经被一个犹太人欺骗过。他俩在谈生意的时候,那个犹太人总是用手托住两只耳朵,以便能把对方的话听得更明白,说起话来总是结结巴巴,往往词不达意。于是,葛朗台出于同情,帮他说清心里的想法,结果却上当了。这一次的生意谈判让箍桶匠栽了个大跟头,也是唯一一次吃亏上当的买卖。不过虽然这次在金钱上有所损失,但是却让他的思想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并且从此这个教训总能给他带来好处。因此,老家伙心里对那个犹太人充满感激之情,他所学的这个本领让他在生意谈判时能镇定从容,能让对方忘记自己本来的观点而时刻帮他说话。

宴请宾客的这天夜晚,耳聋和结巴是他尤其需要的两件利器。这样就可以让人稀里糊涂、莫名其妙而无法看清葛朗台的真实想法。首先,葛朗台可不愿为自己的想法承担责任,想让别人无法抓住他的把柄,并对他的真实意图一无所知。

“德·蓬……蓬……蓬风……先生……”在三年时间里,葛朗台几乎没称呼过克罗旭的侄子为德·蓬风先生,这是有生以来第二次。年轻的庭长一听到这样的称呼,心中很是意外,考虑到老头是否把他作为准女婿来对待了。

“您……您……说……说……说过,破产……在……在……在一……定……情形……下,可……可以……通过……过……”

“能通过商业法庭来进行阻止。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德·蓬风先生说道,他觉得自己补充出来的话就是葛朗台老头的真实想法,都准备老老实实地给他好好解释清楚了,于是说道:“我解释给您听可以吗?”

“悉听您的教诲。”老箍桶匠装得表情真诚极了,他狡诈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专心听老师讲话的小学生,其实内心却在嘲笑老师。

“一个大家都很尊敬的绅士,就像您那已故的弟弟……”

“舍……舍弟,对,对极了。”

“生意上可能会有资金周转不过来……”

“噢,周转不过来……来?”

“是的。这样就会造成破产,此时,拥有管辖权(注意听,是有管辖权)的商业法庭经过审理之后,能够根据决定,选出几个当事人来清盘。清盘和破产不是一回事,这个您知道吗?一个人会因为破产而遗臭万年,而如果只是清盘的话,那就不会对人的名誉造成任何影响。”

“天呀,这实……实在是……是……差……差别……太……太……大了,那样的话,就不必……必……支付……付……更多的金钱了。”

“但是,就算商业法庭置之不理,也依然可以要求清盘。理由是,”庭长停顿了一下,吸了一撮鼻烟,接着说,“你知道是怎样宣布破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