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守住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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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华丽的理由(2)

黄叶姐妹里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个一哥哥。大姐是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全家人注意的中心;哥哥是个男孩,就成了家里的宝贝;轮到她了,既不是中心,也不是宝贝。后来妹妹出世,又是家里最小的,那时哥哥姐姐都已经长大,所有的宠爱又都落在妹妹身上,只有黄叶对儿时受宠的回忆几乎是零。她记得最清晰的是,每天吃饭时,她就紧紧地盯着哥哥,当哥哥一放下筷子,她就立刻跑过去吃哥哥碗里剩下的东西,因为哥哥的饭菜总是与他们的饭不一样,奶奶每顿饭都要为哥哥专门另做,那饭到底是怎样的不同,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去争着抢着吃哥哥的剩饭。有时候哥哥还没放下筷子,她就已经等在那里了。她长大之后性格里的倔强和好强就是从儿时的这些记忆一点一滴地开始积累起来的。后来她想她的女权思想大概也是那时候萌芽的。有人说,一个女人若是自我意识太强烈,那肯定是被男人伤害过,但黄叶不是,她是被那种男权价值垄断深深地刺痛过。在一个男尊女卑的家庭里长大的黄叶对亲情的依赖从来不是很强烈,甚至她第一次来例假都是自己按照杂志上说的方法悄悄处理掉的。她那种过于独立的性格使她同家人很隔膜。哥哥和小妹都在省城,可她好几次去省城办事都没找过他们。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是不是太不正常了?也许是压力太大吧!与家人的期望值相差太远,干脆就选择逃避吧。家里人也同冼浩一样希望她灵活一点,同领导同事搞好关系,在单位里奋斗出一个好前途。可她却与他们的希望的越来越远。所以,黄叶也有意躲避他们。既然见面彼此烦恼,又何必徒增烦恼呢?

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天气还不算太炎热,偶尔还会有一丝风游过去,扫过人们的发梢。人们脸上的表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不象前两天那样灰扑扑的。人们的心思全部用来对付炎热,哪里顾得上表情的好坏呢?一场大雨,既涤荡了空气中的尘埃,也洗去了人们脸上的焦躁不安。

黄叶混在南来北往的人流中,她的目光掠过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说熟悉是因为她每天都能看见他们,然而她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姓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所以她又觉得陌生。这些来去匆匆的人,骑车的,步行的,坐车的,他们都在忙什么呢?上班,下班,买菜,接孩子,谈判,应酬,歌舞场,既有柴米油盐,也有歌舞升平,既有平凡的追求也有冒险的刺激,这就是世界的人,人的世界,各色各样,多面并存。人们在这无常的世界里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竞争。昨天还是觥酬交错,今天就可能互相倾轧,今天大打出手,明天就可能握手言和。这个世界上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人们在利益的驱动下根据需要不断地变换着敌友的标准。贫弱交困的国家必然会打出热爱和平的旗帜来寻求平安,而强壮富足的国家却总能找到扩张的理由。人类有时自己也弄不清究竟要干什么,制度的产生究竟是为了便于管理还是为了使世界更加趋向和谐?科技的高度发展是为了证明人类的智慧,还是为了使斗争的方式更加高级?黄叶曾看过一本武侠小说,可能是古龙写的,说的是一位剑客为了练成最后一招,潜心修炼几十年,当他终于练成之时,他却无法再控制手中的那把剑。最后终于因无法控制而死在那把剑下。他不是自杀,而是被那最后即最高一层的剑法所杀。这好象寓意了人类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本身就是一个无法控制的世界。也可以这样理解,冥冥世界中总有一些人类无法破译的神秘所在。那些所谓的重大科学发现和科技成果不过是人类在海边偶尔拾到的金贝壳,而那些更多的神秘都还在海底深处。其实人的所谓成功不于在结局,而在于追求更高层次的过程。

世界是多彩的,这句利用率颇高的话原是一位领导人的讲话。也许正因其多彩,才有了那么多的诱惑,人们就为了各种诱惑劳碌着,奔波着,陪着笑脸,玩着手段,身不由己也好,角色使然也罢,世界也就由此而生出了太多的苦乐辛酸。泪水与欢笑共舞,痛苦与幸福拥抱。也可以这样说,人们活着的动力就是缘于那些五彩缤纷的诱惑。那些美丽的、动人的、让人魂牵梦萦舍不掉丢不下的诱惑!

黄叶骑着车子思绪也跟着车轮飞快的旋转。不知不觉已到了市政府门口,还不到下班时间,她就去捌进去找吴涤清。黄叶想看她结婚准备得怎么样了。虽然他们不是至情至性之交,但表面上也是呼朋唤友了好多年,顺水推舟的表示一下关心也是应该的。

吴涤清的门虚掩着。黄叶也没敲门径直就闯了进去。事后,黄叶别提多后悔了,她恨透了自己的莽撞。推门之后,黄叶吓地呆住了。两个正搂抱在一起的人慌忙分开,那个男人——黄叶见过的柳主任——冲黄叶谄着脸笑了笑,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吴涤清红着脸低头整理着揉皱了的衣裙。

“对不起,我……我来看看你结婚准备得怎么样了。”黄叶结结巴巴。吴涤清掩住脸,伏在桌子上,肩头一起一伏。

黄叶更加不知所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站在那里看着吴涤清,吴涤清此刻是痛苦,悲伤,还是怨愤,无奈,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走,我们吃饭去。”过了好半天,吴涤清抬起头对黄叶说。“你等一下,我洗把脸。”她洗了洗脸,又略微的化了化妆,以掩饰哭过的痕迹。

她们在市政府旁边的一家小饭店坐下,吴涤清一口气喝下去半杯白酒,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红起来。黄叶看吴涤清的样子象是拿自己当知己了,她今天似乎要把积压太久的东西一吐为快。酒真是奇怪的东西,能够让人把平时包裹的很严的脆弱一下子释放出来。

“我不知你心里怎么看我,”吴涤清说,“黄叶,不管我在你眼里是无耻也罢,堕落也罢,在虞州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吴涤清又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在学校,我表面上很风光,但内心受的煎熬谁又能知晓。你可能也听说过一个男同学因我而被学校开除的事。你心里肯定很瞧不起我。你那么想也是正常的,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这么多年,我一直背着那副沉重的十字架。别人对我的议论指责倒无所谓,但我内心受到的谴责却使我的灵魂永远无法安宁。”

看来,那些传言是真的,黄叶心里想,不过看现在这样子,吴涤清也未必就好受多少。

“毕业分配到市政府,在别人眼里似乎找了个好工作,但其中的甘苦,别人又怎能知道?”吴涤清又喝了一口酒。“政府部门本来情况就很复杂,原来的那个市委书记已经退休,我又没有其他很强大的背景,只能靠自己在里面周旋。柳和明,就是柳主任,这个人你也见过,是个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主儿。我在他手下,就相当于他手里的一个棋子,还不是任其摆布?”

“他有个亲戚在中纪委,很有背景,要不就凭他那点水平能当上副市长?黄叶你不在这个场合里混,好些事你只是听说,但真正的铁幕你又了解多少,它会让你大吃一惊,毛骨悚然的!哈,哈,哈……”吴涤清的笑声使黄叶觉得很冷,就象有人在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浑身的毛孔都大张着口,她不由地连打了几个寒战。

“背靠大树好乘凉,好乘凉……”吴涤清喃喃地说着,摇着头,脸上的泪珠被她甩到了鬓角,象是一滴滴汗珠。

黄叶知道吴涤清此刻是真我的流露。她理解吴涤清此时的感受和心情。也许过了今天,或者当吴涤清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之后,她就会觉得今天的这种心的苦痛,不过是一种阵痛,那只是为了分娩更多更诱人的快乐而发生的。有了那些被人艳羡的东西在手,那种阵痛也就不算什么了,她就会俯视这种苦痛。甚至连回忆都懒得去回忆了!那时候,回忆将成为一种负累。尽管是这样,有了这段回忆,吴涤清的人生才是完整的,真实的!

“人在这世上就象水中的浮萍,谁又能左右得了流水的方向呢?你清高,你超俗,说不定什么时候一桶污水就兜头泼来,令你措手不及。黄叶,也许你看不起我,但我不在乎,你迟早会明白的,你今天能坐在这里听我说一说,我也就满足了。”吴涤清说着又把满满一杯白酒喝下了肚。

黄叶也不拦她,因为她知道吴涤清心里那些东西需要释放,这对她本人是一种放松。也许这就是个过渡,以后再发生什么,也就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了。黄叶也不是有意窥探什么,她实在想不到吴涤清的内心还有如此复杂难言的感受。过去,她总以为吴涤清在市政府工作,春风得意,却原来也有这么多不堪的苦涩和无奈。黄叶心里似乎找回了一点平衡。随即,她又为自己适才的那种心态而脸红。人心都有阴暗的一面,哪怕这个侧面很小,但也足以使黄叶为自己刚刚萌动的的这个侧面而出一身冷汗。人性里“恶”的成分总是有意无意地有抬头的**,因为受制于道德、法制等诸多因素而只能在心里萌动一下。就象雷雨天气中那紫色的电火花,虽然只是个瞬间,但足以使触到的人致命!文化大革命不就是把人本来关在笼子里的人性的“恶”放了出来,从而造成了无数悲剧的吗?

“黄叶,我实话对你说吧,别说是你,就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我甚至都不想照镜子。”

黄叶看出吴涤清已有几分醉意,就付了帐把吴涤清送到她自己的新居。

吴涤清的房子是单位分的最后一批福利房。这房子的得来,恐怕也是吴涤清努力的结果。黄叶打量着这个三居室的房子心想,任何辛苦都不是白白地流失的!里面除了一张床和几件必须的用具,其他家具还没买。黄叶把吴涤清安排到床上躺下。她这个样子,黄叶也不能就这么走。她为吴涤清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

“你喝点水吧!”黄叶说,“喝了水可能会好受些。”

“我现在好多了,”吴涤清说,“谢谢你,黄叶。能得到你的理解,我实在很感激!”她定定地看着黄叶,“一会儿他要过来,我们定好下午去买家具,他是很单纯的一个人。”吴涤清的眼神有点企求的意味。

“你放心吧,”黄叶说,“现在谁活得也不容易。”她的鼻子有些发酸,既为了吴涤清,也为了自己。

“他来了。”吴涤清说。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王辉,市一中的物理老师。”吴涤清指着进来的人为他们介绍。

吴涤清的男友似乎很腼腆,他冲黄叶笑着点了点头,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黄叶上次在商场见过虽然只是看了他一个背影。但当时她就断定这不是一个太复杂的人。现在看见了他那张不太世故的脸,果真和他的背影很一致。

“你回来就好了,涤清上午跟同事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你好好陪陪她。”黄叶冲那个手足无措的小伙子说,“你们待着,我先回去了。”

“你那么着急走干吗?”吴涤清问,“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我呀,是怕这光太强刺坏了眼睛。这太阳光就够强的了,我还在这当电灯泡照着你们呀?”

“你呀,贫嘴丫(鸭)。”吴涤清笑着拍了黄叶肩头一下子,但那眼神里分明流露着一种感激,而那个小伙子则红着脸用手挠着后脑勺。黄叶更加断定王辉是很实在的一个人。吴涤清这样的选择倒是挺聪明的。

吴涤清的婚宴很热闹,几乎可以用豪华来形容。那些油光肥面的市府官员,黄叶只在电视里见过。她只认识那个柳和明,人们叫他柳市长,想必已升为副市长。吴涤清穿梭在这些人中间,这个主任,那个秘书,黄叶看得有点眼花缭乱。吴涤清跟他们客气地寒暄着。她脸上的笑容是精心设计好的——就象女人脸上的脂粉——只为装饰她的热情。但整体看上去又象是天然生成而毫无斧凿的痕迹,大方得有分寸,热情得有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