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河的另一边。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住在河的那一边吗?如果你住在河的这一边,我的朋友,那我就成了杀人犯了,以这种方式杀你就是不正义的行为了。但是,由于你住在河的那一边,所以,我就成了英雄,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正义的了。”
人类统治的世界,人类将它的秩序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呢?建立在每个人的任意妄为的基础之上吗?那该是多么的混乱啊!建立在正义的基础之上吗?可人类对正义并不了解。
的确如此,如果人类了解正义,他们就不会确立这么一条在人类所有准则中最普遍的一条准则了,即每个人都必须按照本国的习俗行事。真正公正的光辉使所有的民族臣服,而立法者也就不会以波斯人或德国人的幻想和心血来潮为楷模,来取代那永恒不变的正义了。我们就会看到地球上一切时代的一切国家都建立了正义的秩序,而不会看到所有正义和不正义的东西都随着气候的变化而改变其性质。纬度上的三度之差便可以颠倒法学,子午线决定了真理。基本法过几年就得改变,权利也有时代的局限。土星进入了狮子座,就标志着某一种罪行的开始。以河流为界的正义多么奇怪啊!真理在比利牛斯山的这一边,而错误则在山的那一边。[指1639~1659年法国与西班牙的战争,比利牛斯山为两国的边界。——译注]
人类承认正义并不在这些习俗之中,而在一切自然之中,所有的国家都是如此。如果分配人类法律的并无秩序可言的机缘,碰巧有一条是普遍适用的,则人们就一定会顽固地坚持它。然而,滑稽可笑的是,人类反复无常的想法,多到了竟然找不到一条这样的法律。
偷盗、乱伦、杀婴、弑父,所有这些犯罪行为都在有德行的行为中占有自己的地位。仅仅因为一个人住在河的对岸,因为他的统治者与我的统治者之间有过争执,尽管我和他并没有任何争执,但他仍有权杀死我,难道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吗?
毋庸置疑,自然法是存在的,但是,清晰的理性一旦腐化,它便会使一切都腐化了。
这种混乱的结果是,有人说,立法者的权威就是正义的本质;有人说,君主的利益就是正义的本质;还有人说,习俗就是正义的本质,而这是最确切的。
仅仅根据理性,没有任何东西本身是正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习俗确立了一切正义,仅仅由于其为人所接受的缘故,这也就是它那权威的奥秘所在了。无论是谁,将它引回到最初原则就是毁灭它。
没有任何东西比纠正错误的法律错得更厉害的了。那些因为它们是正义的而服从它们的人,就是在遵守想象中的正义,而不是法律的本质。法律是靠自身的力量而完备的,它是法律,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谁要是审查其动机将发现它是那样的脆弱和轻浮,如果他不习惯于思考人类想象力的奇妙,就一定会惊奇地发现,一个世纪为它堆积了如此之多的浮华与威仪。
对抗与革命的艺术,就是要革除确定的习俗,一直追溯到它的根源,指出它缺乏的权威和公正。据说,我们必须回到国家的自然法和根本法,也就是一种不公正的习俗已经废除掉的自然法和根本法。这样一场游戏一定会导致所有法律的丧失,在这个天平上没有什么是公正的。
然而,人们却乐于倾听这类议论。他一旦认识到束缚,就会立即摆脱它,而大人物们则从他们的毁灭,以及那些对既成习俗怀有好奇心的考察者们的毁灭中,而大获其利。但是,根据一个相反的错误,而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这就是为什么最明智的立法者说:“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欺骗人民是有必要的。”另一位优秀的政治家则说:“如果他不明白解放自己的真理,那就让他去受骗吧!”我们必定看不到篡位的事实。法律一旦没有理性的引导,就会变成合理的法律。我们一定要使人把它当成是权威的、永恒的,并且把它的起源隐藏起来,如果我们并不希望它很快就寿终正寝的话。
赏析
帕斯卡尔站在一个批判者的立场,凭借他敏锐的人生洞察力,为我们指出了其所处时代正义的内涵——习俗就是正义的本质。
对于正义的探讨,体现了帕斯卡尔强烈的社会关怀和正直、良知、睿智、温情、多姿多彩的博大胸怀。
毋庸置疑,帕斯卡尔对人类道德文化的贡献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