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子,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那男孩,”赵智说,“这完全可以理解,你觉得欺骗了他、蒙蔽了他,对么?但是换一种角度来说,你并没有伤害他,反而是在救他!如果我们不这样采取行动,不尽早破案,身为他父亲的杜京声及其‘团伙’就会更肆无忌惮地触犯法律,假如到了最后,到了罄竹难书、覆水难收的时候,真正对不起那孩子的、真正毁掉那孩子的就不是咱们了。还有,作为‘同学’,你们是真朋友,但作为警察,你的任务却是为了搜集破获案件的证据、为了接近最终目标。是的,那孩子是没有错,更是没有罪责的,但是他的父亲涉嫌触犯了法律,他越了界,他用了太多不正当的方式、不择手段的方式来达到他个人的目的,而此时对于我们,这小小的‘手段’相对于前者,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你现在的行动是对杜燃的一种拯救。你说对么?”
刘畅沉思着,慢慢点了点头。
最后,他向赵智反映了他对于考试“作弊”行动的顾虑。
赵智竟哈哈大家了起来:“我的傻兄弟啊,看来你真是入戏了!这倒也不错,有利于你现在的身份扮演。但是,关于考试,你就不必有顾虑了,你别忘了,你是在执行任务,而不是去研究三角函数!当然,以你的强项,愿意在课上坐而论道探讨探讨孔孟老庄我没意见,但是,我问问你,数学卷子,或者说历史地理,你做得出来么?”
刘畅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说么,”赵智拍拍刘畅的肩,“既然给你了那‘高科技’的小玩意儿,该用就用吧,不必多虑,有肖朋这个咱们大队里的全能博士给你驻守大后方,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记住,你的使命不是做卷子。”
……
思绪又回到教室中。
刘畅望了望试卷,他抬起左手,轻轻敲击了三下左耳,藏在耳机里的接受装置片刻便出现了刑警肖朋的声音:“刘畅,我已准备好,接收正常,请说题目……”
刘畅从齿间发出了旁人根本无法听到的微小声音,这声音在对方听来却无比清晰:“第一题,听好……”
“喂!没有听到吗?”
刘畅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他回过头,发现身后一个女孩正推着自行车向自己走来,竟然是孙月月。
刘畅忙停住脚步,“月月?是你叫我吗?”
“还能有谁啊!”月月笑着走到刘畅面前停住:“怎么,大才子走路回家?住得远吗?”
刘畅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哦,不远不远,我……一般习惯走一走,然后,再坐几站公交车就到了。”他编着“瞎话”。
月月并没有多问什么,“我明白,你们这些‘高级’家庭,住得地方都是很神秘的,那么,一起走走,大才子不介意吧?”
刘畅忙说:“怎么会呢!不过,我家可不是什么‘高级’家庭,也千万别再叫我什么‘才子’了,还是叫我刘畅吧,叫那个,我实在愧疚……”
月月点了点头,笑道:“好!大才……哦,不,刘畅同学!”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刘畅所谓的“坐几站公交车就到”的“家”是他臆造的,从一开始,赵智他们就明确规定,对于班上的同学,刘畅是绝对不可以透露自己的住处以及带同学回到家中的,因为这样一来,刘畅“海归外交官之子”的假身份就会彻底暴露了。
此次的任务,刘畅对自己的家人都是完全保密的。虽然每天晚上刘畅还是会一如既往到爸妈的住处陪一陪二老,但老两口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很长一段不去派出所上班了,更想不到每天早上竟是去“上学”!当然,刘畅自己的单住倒也为“掩护”提供了良好条件,每天“放学”回来,他都是回到自己住处将校服换成便装再去父母那里;为防止“意外”,更是每天早上快到学校门前,才从书包中拿出校服穿在身上。这一系列举动虽然繁琐,但却经过了刘畅周密的安排,在他看来,这小小的繁琐没有什么,保证任务不出差错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做的这一切都是那么必要且必须的!
在刚刚孙月月出现前,刘畅正在思考这几天的“进展”。
杜燃已经视自己为无话不谈的好友,而两个人紧挨的位子简直是“天作之合”,给两个人的交流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坐在杜燃左侧的孙月月,恰恰又与他们两人形成了奇妙的“三点一线”的“组合”。并且,刘畅看得出,杜燃对孙月月怀有好感;从杜燃平常与孙月月的接触言谈中发现,杜燃是很喜欢这个女生的。
显然,孙月月是与刘畅所要完成的任务毫无关系的“第三者”,刘畅深知自己除了紧抓住杜燃这条线,其余的一律与自己无关;在身使命也时刻提醒他,是不能有丝毫旁枝让自己分心的……
但是……
但是,这个女孩似乎身上有种什么力量,有着某种“磁力”,自开学第一天第一堂课那令人难以忘记的发言起,就无法不引起刘畅的注意——尽管刘畅极力想摆脱开那“磁力”。
此刻,孙月月正走在刘畅身旁,刘畅竟一时找不到话题,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月月先开了口:“刘畅,你读的书一定很多吧?”
“该怎么说呢,”刘畅边想边回答,“算是读过一些吧,但是谈不上很多。我是个爱书的人,也是个爱读书的人,我难以想象,生活中没有了书该多么可怕!”
“嗯,从你那天的精彩发言,我就听出来你是个爱读书的人,懂得也很多。”月月说道。
“月月,你过奖了,”刘畅腼腆地笑笑,“其实那天你的发言才是让我吃了一惊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前面的独特言论,我是没有勇气继续发言的。他们都说你是班上的才女,我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月月笑出了声,“刘畅,我想我们这算是互相吹捧了吧?哈哈……说起那天咱们的发言,你是不是觉得聂老师的上课方式很特别?”
刘畅点点头。
月月继续说:“聂老师的这种教学方法,同学们都很喜欢,她以‘开放式’的课堂,让同学们各抒己见,大胆发言,如同鲁迅说的‘无所顾及,任意而谈’,甚至当堂辩论甚至争论都没有关系,我觉得,恰恰是聂老师这样的方法,对同学们理解课程,以及快速提高与进步都有很大作用!”
刘畅点点头,“是的,我也看出来了,并且……”刘畅看了一眼月月,“聂老师看上去很欣赏你呢,她的高徒才女。”
“什么啊,”月月喊道,“你没见你发完言聂老师的表情,既惊喜又兴奋,就像得到了一块无价宝!我估计啊,聂老师准在想,这天上掉下来的大才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到自己的班里来呢?如果早来些该多好!”
“哪有那么夸张啊,”刘畅摇头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真东西的。”
“看,由互相吹捧转为互相谦虚了!哈哈……”月月开心地笑着,“不过,刘畅,你真的很不一样。”
刘畅一愣,站住脚步,望向月月,“哦?怎么不一样?”
月月也停下脚步,“你和班里的那些男生截然不同,当然,他们的学习都很优秀,但是,在你身上的某种……怎么说呢……某种‘气息’,”月月本想说“气质”那个词的,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某种‘气息’很独特。但我说不清……”
刘畅微微一惊,生怕被这女孩察觉到什么,他没有说话,继续望着孙月月。
“我的意思是,如果班里的男生们,当然也包括女生,都像你一样就好了,他们成绩都很好,但是似乎是‘死读书,读死书’……”
刘畅放心了,马上幽默地接上:“那还不如不读书!”
月月被刘畅的话逗得再次开怀地笑出了声,刘畅发现,这女生笑起来是那么漂亮可爱,笑的声音那么甜美动听。
春天的脚步越发临近,道路两旁的树木已长出点点鲜嫩的枝芽,看上去那么有生机和活力;刘畅和月月两张年轻俊美的面容在这车辆川流不息的街边俨然一道美丽的风景,引得些许来往的路人都不禁要回头观看一眼。
微风吹过,穿过树梢,吹向了路旁站立的这两个人。
风吹动了月月飘在背后的长发,有几缕头发被吹向月月的脸庞,月月忙伸手将头发拂开。
这时,刘畅感觉内心忽然被什么搅动了一下,这拂动长发的画面竟是那么熟悉,仿佛流逝的情景再现一般;面前这女生,竟那么像那个人,那个刘畅心底深处的人,那个刘畅拼命想要忘掉却总也无法忘掉的人,那个曾经同样美丽、纯洁的姑娘……刘畅曾一度认为那个她已经沉入记忆的海底,这时他才明白,她没有消失,她还在自己心里徘徊……
发现刘畅在默默望着自己,月月慢慢将笑容收敛,微微低了低头,她感到那射向自己的目光是那么深邃而特别……
但她无法抵挡这目光,她再次抬头凝视刘畅,四目相对,月月的脸上又一次出现那种滚烫的感觉,心跳也开始加快。
月月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她不敢想下去。
这静默让刘畅忽然感到了一丝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僵持”:“哦……对了,月月,上次听你的发言中,那首歌词,是来自一个叫‘沙罗双树’的乐队吧?”
月月也感到了刚刚的尴尬,她忙点点头:“嗯……是……是啊,那是一首RAP说唱音乐。”她的脸依然微红,却更添一分俏美动人,“不过,说实话,我对那种音乐风格本身不是很喜欢,但是他们的歌词写得非常好也非常美,有一种达观的意境。……对了,是不是你们男生都喜欢那种说唱音乐?”
两人不约而同地又向前走去。
刘畅想了想:“这我倒不知道,我虽然对这种音乐说不上非常狂热,但也并不反感,这种被称为‘饶舌’的音乐也自有它存在的意义和吸引人的地方,就比如歌词来讲,说唱音乐的歌词一般来说或者真实直白,或者含意丰富,他本是源自美国的黑人音乐,是以一段固定的旋律、节奏,配上合成器、刮唱片和快节奏的说唱所组成,本来是美国黑人用来抒发生存、生活与感情上的苦闷与情绪的一种宣泄方式,但慢慢随着演变与发展,这种风格的‘音乐’渐渐风靡了全世界,尤其受到青年人深深喜爱。这些年说唱音乐进入了中国,尤其以港台地区一些歌手的带动,内地也纷纷涌现出很多优秀的说唱音乐组合,比如我们刚刚说到的‘沙罗双树’乐队,他们的歌词透出一种大气的、超然的、彻悟的境界,歌词中能引起很多听者的共鸣,这也是他们近年来在年轻人中迅速走红的原因。我很喜欢这个乐队的名字,‘沙罗双树’——本身就是个与佛教有关的词汇呢。”
“是啊,”月月点头道,忽然问:“哎?关于这个乐队你怎么知道的这样多?”
刘畅笑道:“你不知道,我和这个乐队的成员很熟悉。哦……他们有个成员是我以前的……邻居。”
对于前半句,刘畅并没有撒谎,一年前,这个名叫‘沙罗双树’的乐队曾办过一场小型演出,那次,刘畅作为辖区警察驻守现场维持治安工作。在演出过程中,同为年轻人并喜爱文艺的刘畅被台上几个小伙子的精彩表演所深深吸引,并不是他们嘴上的RAP饶舌功夫,而是他们歌词中透出的智慧与深意。演出结束,下班后的刘畅找到了那几个说唱歌手,与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交流,那几位小明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有这样一位特殊的“粉丝”,乐队成员与刘畅便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刘畅本以为月月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兴奋,但月月并没有表现出怎样的惊讶,这有些出乎刘畅意料。
“刘畅,你知道么,”月月说,“你这个消息如果让班里那些‘追星族’知道,一定把你包围,找你要他们的签名与照片,所以啊,我劝你还是保密的好。”
刘畅点点头,“好!我这个秘密也就到你这里为止了。”
月月看了看刘畅,意味深长地说:“但我觉得,你还有更多的秘密。”
刘畅一下睁大眼睛望向月月,他没有想到月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难道,这女孩能看透人的内心?还是……看透了他的秘密?
见刘畅有些发愣,月月忙打趣道:“哈哈,别害怕,我不是警察叔叔,不会来抓坏男孩的。”她马上换了个话题:“刘畅,刚刚说到了佛教,你信佛吗?”
刘畅松了口气,说道:“该怎么说呢,我不算是个信徒,但是非常尊重佛教,也时常看一些关于佛教、佛理的书籍,有很多能给人生以启迪。怎么了?”
“哦,是这样,这个星期天,我想去西郊八大处……”月月的话语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她试探地问道:“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刘畅没有想到月月会忽然提出这个邀请,竟一时愣住,不知该怎样回答。
见刘畅没有答话,月月忙说:“没事没事,不要紧的,我就随便问问,你有事就算了。”但脸上却显出一种淡淡失望的神情。
刘畅本来是要拒绝的。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很清楚,他不是来“玩”的,除了盯紧“目标”,绝不能横生其它“枝节”……
然而,不知怎么,刘畅内心又矛盾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内部突然被一分为二了。一时间,身体里两个自己在争吵。刘畅发现,他与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女生在一起时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这感觉他那么熟悉、似曾相识,这感觉令他难以割舍,这感觉……这感觉竟令他隐隐渴望能多接触这可爱的女孩。
“好吧,我……我去。”说出这话,刘畅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搞不懂自己为何答应了下来。
“真的?”月月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的表情,“那太好了!那我们说定了?”
刘畅点点头。
刘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某些地方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改变让他开始有些不认识自己,这改变,让他害怕……
月月并未发觉刘畅写在脸上的隐忧,她正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中。
“咔嚓!”
一声巨响从马路中间传来,将沉浸在各自思绪里的两人惊醒,这声音也吸引了街上行人们的目光。
两辆汽车追尾。这样的事故在这个汽车之都早已不足为奇了。此时,两车的司机纷纷下车查看情况,准备叫交警前来处理。
“机动车越来越多,总是这样……”月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准备与刘畅继续前行,但她突然发现,站在身旁的刘畅正呆呆望着事故现场,面色苍白,双眼圆睁,一动不动,眼中竟透出极度地惊骇与惶恐!
一阵不安涌上了月月心头,她赶忙问道:“刘畅!你怎么了?没事吧?”
刘畅不语,表情依然……
刚刚的事故让刘畅猛地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不久前的那天,那个十字路口;他想起那起自己处理过的撞人事件;他想起那个被“环路七郎”的跑车撞倒在地的骑车人;他想起了那个男孩……
那个被撞的、受过自己帮助的瘦小男生,正是现在自己的“同班同学”郑扬!
他一阵晕旋。
他一阵晕旋。
气喘吁吁的郑扬一屁股坐在了篮板架底下的水泥台上。
柔弱的郑扬在体育课上是“老病号”了,如果说文化课成绩他还算不错的话,他的体质却是让体育老师和同班男生们实在“不敢恭维”的。
大多时候,在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的时间,男生们都疯狂迷恋着篮球运动,尤其是对于高三毕业班的这群学生来说,紧张学习中的体育课便成了大家难得得到放松的时刻、“沙漠”中的“绿洲”。唯独郑扬,要么索性根本不玩,要么就是参与一会就被“淘汰出局”——不是大家淘汰他,而是他自己淘汰了自己。
今天又如是,刚刚打了不到十分钟篮球的郑扬在“大个子”们的拼抢中不但没有拿到球,反而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自动退下阵来,对于此,大家已见怪不怪,他的离开对队伍没有丝毫影响,大家依旧兴高采烈地打球。
对此,郑扬倒也不觉得自己多么孤单,同学们和自己的关系都很不错,那些“高大”且“威猛”的男生还对自己照顾有加。
郑扬爱这个可爱的团结的班级体,对于生活在这样一个已快三年的集体,他一直觉得很温暖,很塌实。
直到……直到开学那一天,那个人闯入了他的视线……或者说,直到那次交通意外……郑扬的那种安逸的心情被彻底打乱了。
郑扬尽量想忘掉这些天因为那个人所带来的压力与“阴霾”,他望向整个操场——郑扬很喜欢眺望母校的校园,它是那么大、那么美,让人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