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万历野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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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顾拜相】今上登极,起陆平泉宗伯于家。陆于江陵公为前辈,素所敬服,将授之入阁与同事,且示意使附己。陆佯为不觉,竟托疾乞归。江陵愠其异己,亦不坚留。比归,遂不复出,天下高之。然而已有先之者。李文敏蒲汀(廷相),在武宗时,以史官在讲筵,仪表丰伟,音吐洪亮,上顾而属目,遂拟相之,时钱宁、江彬辈即致贺,且市德,李惶惧力辞不得,以权谲托他榼诡词致恳始免。当时尤之者曰:“功名到手为真,奈何作态?”迨后门人张萝峰、翟石门、严介溪,又门人之门人夏贵溪,相继为元宰,而李终不得,李不悔也。李在世宗朝,以正任户部尚书,带兼翰林学士,为本朝仅见。及考满,以正

二品加太子宾客,仅得三品,亦故事所未有。前此景帝朝,侍郎俞山、俞纲等,俱加东宫三少,则又三品上兼二品,与此正相反,皆异典也。陆公以林下进加太子少保,尤为圣朝优老盛事。二公俱以完名老林下,胜于黄扉忍诟多矣。

正德中,吕泾野(柟)以刘瑾同乡,骤迁亚卿,亦欲引之入阁,吕遂不与往来,几为所中,瑾败而免。

今上之十年,潘新昌为冯保受业旧师,在里中用故相荐,以宗伯起武英殿大学士,中道策免,其辱更甚。昔严挺之宁不为相,必不见牛仙客,卓哉!

【宗伯大拜】今上壬申即位,首简礼部尚书吕文简(调阳)

为次揆,初元之后,惟戊寅马文庄(自强)再以宗伯入,甫半岁而卒。到壬午张江陵荐潘新昌(晟)以旧礼卿入武英殿,未任论罢。自后大拜者,俱以侍郎得之。直至辛丑九月,沈归德、朱山阴,俱以故宗伯起田间入东阁。自吕文简以来,恰三十年矣。说者遂以春卿为钝物。又壬辰之后,罗康洲(万化)、范含虚(谦)、余云衢(继登)三公,相继殁于位,辛丑八月冯琢庵(琦)以久次得之,然甚不乐。不旬月而沈、朱大拜,冯久负相望,且以现任南宫不能得,自谓必绝望矣。愈以怏怏。

甫任岁馀,亦病终于邸第,年仅四十有五云。

【太宰推内阁】传奉升官,本非治朝佳事,至于传升大僚,尤为非体。先朝正德间不必言,即成弘两朝,号称盛世,亦不免此。如倪文僖(谦)之为南大宗伯,王端毅(恕)之以尚书抚南直隶,屠襄惠(滽)之得太宰,徐宫保(琼)之得宗伯,

皆是也。至于辅臣以中旨入阁,虽先朝皆有之,惟世宗朝为多,而臣下不敢议。今上辛卯,申吴县谢事,中旨用赵兰溪、张新建二公入阁,实申所揭荐也。时,陆庄简新入领铨,特疏诤之,谓斜封墨敕,乃季世乱政,况辅弼近臣无夜半传出之例,渐不可长。其词甚峻,上优容答之。比有旨再推阁臣,则铨臣为政陆于会推疏中列堪任者数人,以己名居首,俱人望也。疏久不下,上忽批云:“卿向有疏欲复会推旧制,今果卿居首,足见请推之意。”陆惶恐谢不敢,遂闭门请罢。给事中乔胤,承风旨劾之,见逐矣。陆初治邑有声,当宗人陆炳盗柄,欲引居言路,苦乞刑曹郎,又欲引为吏部郎,告改南礼部以出,柄败始进用。后与江陵石交,比其柄政,又借端见忤而行,自此名重一世。迨晚节热中揆地,遂为圣主所诮。真所谓日暮途远也。

【宰相朝房体制】宋世宰相居政事堂,受百寮参谒,俱踞坐不为礼。唯两制侍从以上,始稍加延接耳。本朝既不设宰相,亦无政事堂,凡为阁臣者,但以朝房为通谒之所。然署名翰林院,初非曹省公署也。向来庶僚见朝房者,有所请质,大半多立谈。至吾乡陆庄简(光祖)为卿寺时,江陵公当国,气盖群公,与客立谈,不数言即遣行。陆至揖罢便进曰:“今日有公事当详议,须一席侍坐,方可尽其愚。不然且告退,从此不复敢望清光。”强慑其气,始命坐接对。自此循以为例,即庶僚亦得隅坐矣。江陵骄倨,独此一事,号为能折节。陆与深交,故敢直言,不致逢其怒耳。陆先为选郎,见都察院三堂,长揖不跪,彼此争礼,不胜而屈。后为少宰,勒庶吉士避道,至遭阿骂。唯此一番得胜耳。

旧翰林编检俱避太宰,自嘉靖万镗秉铨,史官始与平交。

若吉士之抗少宰,则不知始于何时?

【冢宰避内阁】自来六卿皆避内阁,惟太宰则否。自分宜势张,冢宰亦引避,遂为故事。陆平湖始改正之,然预嘱舆夫,宛转迂道,不使与内阁相值,以故终其任,阁部无争礼之嫌。

后来孙富平但循陆故事,不能授意于舁卒,卒遇张新建,下舆欲揖,张拥扇蔽面,不顾而去,遂成仇隙。盖两家构兵,自有大局,然此亦其切齿之一端也。富平再出时,福清独相,故号声气,意其前辈重望,或未必相下,富平鉴前事,独引避恐后,福清大喜过望,一切批答,相应如埙篪。久之孙威福既成,羽翼更众,政府反仰其鼻息。会富平考满加一品,福清有所珍玉带欲遗之,虑其见却,使其客胡给事(忻)先道意。孙徐曰:“此亦后生辈好事,吾何忍何辞?”叶方敢以为献。盖势之所归,即大贤独相,亦且听之矣。

按江陵在事时,冢宰不过一主书吏而已。及吴门则通商榷,相可否,其权大半尚在阁。至陆平湖秉铨,虽从政府取位,而自持太阿,王山阴亦委心听之,故阁部号相欢。王太仓自家来居首揆,时孙余姚已先位太宰,为诸君子所胁持,屡与太仓抗,因而有癸巳京察重处功郎之事。此后则孙富平与新建各结强援,相攻若胡越,而阁部成两讼场矣。李延津与沈四明稍洽,而上饶杨少宰继之,亦受诸名流控制,与沈途径各分,而体局犹未尽裂。朱山阴病,强半邸第,不能干铨政,铨地亦不忍忘之。

至福清独相,起富平于家,虽从人望,亦以先辈同志,冀得左右如意。比至,则拥戴诸公,在朝在野,各自居功,以取偿秦中。在言路者,又不能以道相夹助,于是黜陟大柄,阁中不复能干预。而冢臣一嚬笑间,揆地之毁誉去留系之。闻福清亦甚

悔恨,无奈彼六翮已完,又无金翅鸟啖神龙力,反事事颐指阁中,视江陵时真手足易位矣!

辛亥内计,词臣之削谪,皆掌院王耀州一人为政,福清毫不得主。此本衙门事,而藐首揆若赘瘤,福清所以亦不乐。

【阁部重轻】六曹文武二柄,政为极重。其轻则始于嘉靖初,张永嘉之未相也,先摄西台篆,刑辱大臣,以张角距;比得柄得君,箝制天下,方、桂其同志也,王琼其起枯骨而肉之者也,汪鋐被其卵冀而奴事之者也,四人者先后在铨地十余年,与永嘉相终始。张去而夏贵溪为政,其宠信不及张,而气焰与横肆过之,旋进旋夺,与部臣互有低昂。比夏诛而严分宜在事,凡秉国十九年,以吏兵二曹为外府,稍不当意,或诛或斥;二曹事之如掾吏之对官长,主奉行文书而已。严之见逐,徐文贞为政,无专擅之名,而能笼络钩致,得其欢心;秉东西铨者,在其术中不觉也。先帝独任高新郑,以首揆领统均,乃古今一大变革。且其才足自办,视他卿佐蔑如也。迨今上冲年,张江陵以受遗当阿衡之任,宫府一体,百辟从风,相权之重本朝罕俪;部臣拱手受成,比于威君严父,又有加焉。张殁而事体大变,申吴门以柔道御天下,时杨海丰用耆旧秉铨,和平凝重,政府安之者十年。杨去而宋商丘代之,欲大有振作而不及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