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十一的脖子流进衣领里,他抱着笔记本电脑打了个寒战,“明明就存在这个文件夹里,你也看见的。怎么就会不见了?”
神色不安的柳崖州点点头,“这事儿还真有点邪门。当时只顾了看笔记本上照片,相机的内存卡我根本没动过。就算笔记本上的照片被删了,按理说相机里的应该还在吧?说不通啊,难道说老天爷睁眼的照片不能拍?”
车厢里的气氛沉闷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姚宝宝几次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又都憋了回去。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了起来,“哥,不就是几张照片吗?没了就没了,我又没说你们编笆造模。不是说假月亮离山上那个庙很近吗?上去问问看,备不住和尚们都看到了。”
十一长长的叹一口气,“只好这样了。反正都要上山去。到时候一定要问个明白。”
“姚哥说的对。与其在这纠结,不如上山问个水落石出。庙里有不少和尚,我不信就没一个人看见两个月亮。还是那句话,此事总不能无解吧。”柳崖州摊开双手说道。
吉普车发出‘吼吼’的轰鸣声,三人重新踏上了征询之路。
华县公安局刑警队长姜林早上不到4点就被值班室的紧急电话叫醒了。副队长万山鹏在电话里告诉他,潜龙寺出事了,大智住持不知什么原因被害身亡。
姜林大吃一惊,心想这事可闹大了!潜龙寺前几年曾发生几起盗窃案,盗贼的目标是寺中传说的宝藏,有一次将寺中师父捆绑毒打后扔进了寺南的天池,掠走了游客施舍的钱物。听老队长说,二十几年前两个盗贼在大雄宝殿东侧挖到一坛被藏宝人涂抹了毒液的金条,偷回家不久就一命呜呼了。自从潜龙寺景区成立了保安部,盗窃案几乎绝迹。现在竟有人敢在在佛门净地杀人行凶?大智住持德行高深,在关西地区的僧众、香客中声望颇高,他的遇害可能给局里带来不少麻烦。姜林安抚好被惊醒的妻子和小女儿走出家门,接他的车已经到了门口。
上车后姜林点上一颗香烟用力吸了几口,“老万,怎么个情况?”
“潜龙寺那个住持,半夜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杀死在毗卢殿。报案的保安吓的够呛,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真是的,哪个王八蛋跟个老和尚过不去?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坐在后排的刑警孙家宝小声嘀咕着。
姜林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你的牢骚多!赶明我给你放个长假回家天天睡觉去!老和尚是你能随便叫的吗?老万你们都给我听着,到了潜龙寺说话搂着点。别大和尚、小和尚的瞎叫。”
“放心,咱心里有数。法师,叫法师”万山鹏一边答应着一边回手给了孙家宝一胳膊肘。孙家宝冲着坐在身边的法医小黄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毗卢殿建在潜龙寺后院一突兀而起的峰巅顶部,整个建筑与峰顶齐宽,殿外不过三尺的回廊下面就是万丈深谷。
不知什么时候沉甸甸的阴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黎明前的盘龙山漆黑一片,潜龙寺内也只有一两处暗淡的灯光。毗卢殿内亮着一盏长明灯,忽明忽暗的灯火穿过窗棂后就被外面的黑暗吞噬了。潜龙寺景区管委会肖主任和报案的保安、僧人早已等在殿内。姜林安排万山鹏等人去做现场勘察,自己带着丁家宝立即开始询问报案人。
“老肖,你们谁说说事情经过?”姜林简单寒暄几句,单刀直入的开口了。
肖主任指着保安和僧人,“大智住持的尸体是妙峰师父发现的。妙峰师父先说吧。”
被称为妙峰的僧人是一个身材单薄的中年人,消瘦的双手急促掐动着太阳子念珠,裹在灰色棉僧袍里的身体瑟瑟发抖,目光透着迷惘和无助。
姜林向妙峰师傅点点头,放低声音和颜悦色的说:“妙峰师父,我是刑警大队的姜林,把事情经过和我讲讲好吗?”
妙峰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出奇的镇定:“本寺住持大智法师精于律藏,品行清雅,以弘扬佛法、维护国家安定团结为己任。不料竟遭歹徒残害,愿姜队长早日侦破此案,为大智法师申冤雪恨。”
“妙峰师父请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缉拿凶手,为法师雪恨。你说的情况越详细对破案的帮助越大。”
“每日凌晨3点是我们做早课的时间,大智法师驻锡本院3年,除去外出学习开会从未缺席。今天早上两点半我照旧去禅房喊他起身,他并不在室中。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到了中殿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我也没往心里去。及至早课开始觉明法师还是没有出现,我和其他人就出去找他,找遍前后院也没找到。我想起大智法师常常一人登上毗卢殿静修,上来一看大智法师倒回廊上已经圆寂了。”妙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你还记得发现觉明法师时是几点吗?”
“记得、记得,凌晨3点半。我马上报案了一点没耽搁。我还发现大智法师的….”
万山鹏急匆匆的走来打断了妙峰的讲述,压低声音在姜林耳边小声说:“姜队,你过去看看吧,这事有点邪门。”
姜林留下孙家宝继续询问,跟在万山鹏身后来到毗卢殿后。大智法师倒卧的地方被几支警用强光照明灯照的雪亮。女法医小黄紧紧靠墙站着,似乎在躲避什么,露在白口罩外面的双眼充满惊恐。
姜林疾步走到小黄身边:“这么快就完事啦?出了什么情况?”
“姜队,你看看吧。”小黄颤巍巍的指着尸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尸体,怎么和干……干尸一样?”
灯光下黄色僧衣里的尸体已经风干萎缩,稀疏的白发紧贴在头顶,腮部塌陷、眼窝干瘪,嘴唇收缩导致大部分牙龈外露,整个头部状似骷髅,面部和全身皮肤呈灰暗色,肚腹低陷,皮肉干枯脱水紧紧包在骨骼上,手指压上去却还有弹性,蜷缩的四肢比7-8岁孩子的还要细。
大智法师死亡到现在不过几小时,尸体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姜林和万山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冷战。潜龙寺外山坡上分布着近百座从明朝至清朝得道高僧的常寂塔和肉身塔(肉身塔
塔葬是纯粹的佛教葬俗。今天藏区最早的塔葬出现在公元 911世纪,完全是印度的舶来品。在藏地圆寂的高僧寂护大师,建立了史料记载的藏区第一座佛灵塔。
塔葬一般分为两种:骨灰、舍利塔和肉身塔(统称灵塔)。
一,骨灰塔、舍利塔。
二,肉身塔。塔中瘗(yì)藏肉身的,就叫“肉身塔”。)。当地传说某个肉身塔下的大缸(缸葬是佛家、道家坐化的一种独特土葬方式。一般是在法师圆寂后,把他盘坐装殓于一个特制的陶缸之中,并在遗体四周填充木炭、石灰、香料等物品,用来除湿防腐,再密封缸体安葬。这种缸葬方式明清时代最多。)里葬着大明永乐年间圆寂的高僧大觉法师,时隔120多年后的嘉靖三十四年,一场特大地震将潜龙寺殿舍夷为平地,大觉法师肉身塔亦倒塌,大缸外露。僧人永昂募化重修肉身塔并开缸启视,“见法师跏跌端坐,肉身未腐,毛发无损,指甲犹存,喉节可见。”
1967年寺院、塔林损毁惨重,大觉法师肉身被红卫兵扔出缸外,尸体依然干枯未腐,举起则骨节相连,如同锁扣。后来大觉法师的肉身被寺院唯一的僧人装殓入缸埋入地下。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松林里传来夜枭“咕咕、咕咕”的怪叫声,不知什么东西“忽”的一下从回廊旁飞掠而过。姜林和老万觉得后脖梗飕飕的直冒凉气,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难道说这具尸体不是觉明法师的,而是从埋在地下数百年的大缸里跑出来的肉身?
姜林感到口中发干、心跳加速,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右手下意识碰了碰腋下枪套里的9毫米左轮手枪,冰凉的指尖触到被体温焐热的胶木枪把,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还******刑警呢,胆小的像个娘们。”他定了定神,咬着后槽牙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这才发现万山鹏早已经把64式手枪拎了出来,枪口指着地上的尸体,左臂护住藏在身后的小黄。
姜林故意提高嗓门对万山鹏嚷了一嗓子,“老万,你看你那怂样。净自己吓唬自己,你帮帮小黄,天马上就亮了。小黄你过这边来,怕甚?有我在不会出事。能断定是大智本人吗?”
“断定不了,姜队。”小黄很是无奈的双手一摊,“整个人都干巴了,脸部肌肉萎缩五官位置变化太大,和他们拿来的照片根本对不上。”
“你收拾一下,把物证都装好,尸体准备运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