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
19810800000010

第10章 散步十

关于与华伦夫人的关系

今天是复活节前的礼拜天,圣枝主日。我与华伦夫人初次相识,距今刚好五十周年。那时她二十又八,与本世纪同龄。我还不满十七岁,个性刚刚开始形成,但尚不为我所知。这种个性给一颗天生富有活力的心激起了新的热情。如果说,华伦夫人对一张活泼、温顺、谦恭,又讨人喜欢的脸蛋生出怜惜之情并不奇怪,那么,一位有思想有见识、气质优雅的妩媚女子让我除了感激之外,还生出一种更加温柔的、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感情,就更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但不平常的却是,起初这一刻竟决定了我的终生,通过一条不可避免的长链,牵出了后来命运中发生的种种变故。那时,我的身体器官尚未发育成熟,还不具备最宝贵的能力,心智也未定型。它正在急切地盼望定型的时刻到来。虽说这个时刻来得并没有那么早,却因为我与华伦夫人的相遇而加快了脚步。我受的教育让我保持了单纯的本性,那种爱情与天真并存的美妙状态,在别人身上一晃就过去了,在我身上却延续了很久。后来我离开她一段时间。分手后一切都让我想起她。因此我必须回到她身边。那次回去,我的命运就决定了。在我占有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只在她身上,我只为她而活着。啊!要是我使她的心得到满足,像她使我的心得到满足一样,那该多好啊!我们会一起度过多少平静而美妙的日子啊!不错,我们是过了一些这样的日子,只不过,它们是那么短暂,稍纵即逝,何况接踵而来的又是什么命运?现在,我没有一天不在回忆那段短暂的时光,想起来既快乐,又心酸。一生之中,唯有那段时光,我才是完全的我,纯粹的我,没有阻碍的我。只有那段时光,我才能真正说我生活过了。才能几近于像那位失宠于古罗马皇帝韦斯巴芗,解甲归田、安度余年的禁军统领所说的那样:“我在世上待了七十年,却只活了七年。”如果没有那段短暂而珍贵的时光,我也许至今还不了解我自己,因为后来的日子,由于我生性懦弱,心无主见,总是受别人的七情六欲影响、激动、动摇,以至于在动荡纷乱的生活中几乎事事被动,简直连自己该怎么行事,持什么操守都难以决定,因此,那无情的生活需要就不断地压在我身上。但是在那短暂的几年里,我被一位温柔体贴的女人爱着,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通过我的闲暇活动,在她的教诲和以身作则的帮助下,我给自己还算单纯无染的灵魂定下了更适合它的形态,后来它就一直保持这种形态。我心里生出对清净和沉思的爱好,随之产生的还有温柔外露的情感,因为我的心需要它们来滋养。市井的喧嚣、吵闹压抑和窒息这些情感,平静与安宁又使之复苏和兴奋。我需要静思才能爱。我促使妈妈(卢梭对华伦夫人的昵称)搬到了乡下。山坡上一座单门独户的房子就成了我们的栖身之所。我们在那里只住了四五年。可就是在那段光景里,我享受了一个世纪的生活,享受了纯粹的完满的幸福。即使在目前,遭受这可怕命运的折磨,我仍然感受着那份幸福的魅力。那时我需要一位知心女友,我便有了这样一位女友;我想住在乡下,我便到了乡下;我不想受制于人,于是我得到了十足的自由,甚至比自由还要自由,因为只有一样东西制约我,那就是爱恋;我只做想做的事情。所有的时间,不是用来给爱情培基添土,就是做田间的工作。我只希望这种甜蜜的状态延续下去,除此以外,再无他求。我唯一的苦恼,就是担心它难以持久。这种担心并不是毫无理由,因为它来自我们拮据的境况。从此我便想到既要努力消除担心,又要设法挣钱来防止不测。我想,才华是对付贫困最可靠的办法。于是我打定主意,趁着年轻有空学点本事,以便有朝一日如果可能,能够把我从妈妈那里得到的救助,回报给这位世上最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