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伯伦全集(第四卷)
19807300000021

第21章 附录(一)(10)

欧莱伊卜女士根据哪个文件断定梅娅没有得到纪伯伦的值得一提的回应,在1925年之前,二人之间的关系就结束了呢?我们已经谈到的文件足以清楚表明纪伯伦已对梅娅的爱作了值得一提的回复,而且也是实际情况,虽然与情人期盼的有所差异;同样,这些文件也表明他俩之间的联系一直继续到1931年初,即纪伯伦生命的尽头。我们还可以看到,纪伯伦看到梅娅的来信是那样高兴,喜欢她告诉她正在做什么。梅娅在1925年一连给纪伯伦写了数封信报告自己的情况。纪伯伦表现了对梅娅的极大关注,对水回流到他俩之间的水渠之中感到欢欣鼓舞。除了前面引用过多段的1925年3月23日那封信,还有1925年3月28日那张明信片,上面写有关于画家曼特尼亚及其伟大艺术的友好语句,表示他极为喜欢那位画家,并希望梅娅到欧洲博物馆观赏他的作品,与他分享对画家的推崇。信末写道:“上帝祝福你那美丽容颜晚安”。还有一封极为重要的信,即写于1925年5月30日那封信。信中说:

玛莉:

是的,我沉默了四周,至于原因,则是患了西班牙热病,仅此而已。

要我诉说自己所患疾病,真是难,实在太难了。我患病,只希望它是一件孤零零的事,不让人们知道为好,尤其要瞒着我所爱和爱我的人们。在我看来,医病良药就是完全独处幽居。

我的健康状况,现在良好,简直在良好以上。不瞒你说,现在我的身体“特棒”(贝什里有位大力士,别人问及他的健康情况时,他就这么说)。[206]

之后,纪伯伦谈到侨民报《旅行家》及其主编、诗人阿卜杜·迈西哈·哈达德,还责备梅娅没有向该报特刊供稿。他写道:

我们这里正值初春,和风中充满神奇和苏醒,灵魂里尽是黎明与青春。至于到旷野去,则类似于阿施塔特[207]和坦木兹[208]的男女祭司们去拜谒乌夫甘[209]岩洞。

几天之后,耶稣将从死中复活,给坟墓中者以生命,杏树、苹果树将放花,歌声也将返还溪流。

四月的每天每日,你都将和我在一起。四月过后,你将每日每夜和我共度。

上帝保佑你,可爱的玛丽娅。

纪伯伦[210]

纪伯伦向梅娅谈及自己病的书信于1938年首先发表在巴西的《联盟》杂志上。纪伯伦写道:

……我发现病中有一种心理乐趣,其影响与任何其它乐趣不同,我还发现了一种近似于温和的安详感。病人处于一种安全处境,那里没争执,没有人的欲求,没有许诺,没有约会,没有交际,没有多的话语,连电话的铃声也没有……我已发现了另外一种更重要的东西,一种无可相比的比乐趣和安详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性情温和较我的健康状况更接近于一般性。当我头靠枕头,闭上双眼,不看周围环境时,我觉得自己就像鸟儿一样盘飞在山谷和寂静的罩着柔和面纱的森林之上,发现自己更接近我喜欢的人们,与他们亲切交谈,毫无愠色,而且能体会他们的感情,想他们所想。他们责怨我,却不讨厌我,而是不时地用手指抚摩我的前额,频频为我祝福。

……假若我病在埃及,那该多好啊!假若我毫无规律地病在我的祖国,在我可爱的那些人身边,那该多么好啊![211]

纪伯伦的病是使梅娅因爱他而不幸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也使梅娅更关心他,为他担心,更想得到他的消息。她像他一样,都是独身一个,客居异乡,而且她又是一位对男人心怀炽热爱情和母性情感的女子,怎会对意中人的病情无动于衷呢?有一种观点认为,一个关怀自己所爱男人的女人情感中,必然充溢着女人天生的母性情感。那时候,梅娅对纪伯伦的担心和挂念明显表现在她发表的文章里,其中一篇散文诗题为《唱给罗马泉》。1925年夏末,梅娅去意大利旅游,在那里写下那篇文章,回开罗之后,发表在《新月》杂志上。文中写道:

罗马泉呀,我的干渴多少次要求到你面前饱饮解渴!我多少次要求你的溪流将我那受伤的心灵忘却!

罗马泉啊,不论清早傍晚,还是夜半三更,我都能看到你。我听你奔流在摩天大厦旁,消失在废墟间,给人们心灵送去笑与哭、喜与悲、欢呼与嚎啕、疯狂与理智。我从你那里明白了:时光的织物就像水的织物,线与线相互交织,又各自分散;时光的队列既走又停,开头紧跟末端,末端接着开头。我明白了你是在距离上相互推进的时光的最忠实形象,永远在开始和结束里,永远又在结束与开始中。

我忘记了自我,多么舒适,多么惬意·但是,我回来又想起了自我,我内心深处干渴得更厉害了。只有片刻,那之后,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平常状态!我之所以用一滴水解了渴,因为那一滴水是不解之渴当中的火焰;我之所以获得了新的理解,因为被激起来的想法是折磨我思想的燃料;我之所以喜欢怜悯的馨香,因为那是不能使我满足的慈爱之情的芬芳!只是片刻的舒适,并非别的。我那巨大的心灵更加坚强,更加有力;它变得与罗马一模一样,其中有像罗马一样的永恒与美丽,有像罗马一样的光荣与历史,有像罗马一样的凯旋门、博物馆、古迹和废墟……[212]

在梅娅的一生中,纪伯伦不仅仅是她爱过的唯一男子,也是她的交谈对象、知心朋友、鼓励者、帮助人、同伴和亲密者。我们会发现梅娅对纪伯伦的深爱显示在1926年2月25日她在开罗叙利亚青年俱乐部所发表的题为《三大心理本能》的演说中。她在演说中解释了“自我本能”、“直观本能”和“社会本能”。她说:“谁能离开爱与怜悯而生活呢?任何一个人物,若无爱之眼关注,若无爱之微笑滋养,便不能成长;任何一个人物,若得不到那种细心关怀和来自充满爱与怜悯之心的启迪,更谈不上升华。”[213]

在这次演说的最末一段,梅娅热情讴歌“异乡人”,无疑她所歌颂的正是纪伯伦。她说道:

异乡人哪,多少次,你们的声音给我送来慰藉!多少次,我从你们的笑与泪中获得勇气和对生活的热爱!多少次,我曾因此为你们祝福,而你们全然不知![214]

1925年3月末,纪伯伦在写给梅娅的一封信中指出,她曾把诗王艾哈迈德·邵基的一首长诗寄给纪伯伦,很可能她想用开玩笑的办法激发他的情感。纪伯伦在回信的第一页上画了一把滴血的宝剑,信的开头写道:

有一个人,清晨从梦中醒来,见床边放着一封信,来自他的一位女友,于是高声说:“早安!”然后如饥似渴地将信打开,急忙一看,他发现了什么?不多不少,原来是邵基[215]贝克的长诗一首。[216]

那之后,纪伯伦告诉梅娅,他将向她报仇,于是寄了哈里姆·达穆斯的一首诗,并向她作了解释,仅此而已!他在信末表示他很生气,对她说,他开始咬自己的嘴唇,并且问道,在他原谅她之前,他怎能度过他的白天!信末写道:“尽管这如此,还是请你伸开手掌,像人们所作的那样……”[217]

《联合》杂志1938年10号上刊有一封纪伯伦于1928年寄给梅娅的一封信。信中说:

我自打孩童时期至今,欠下女性许多债。正是女性开启了我的眼目之窗和灵魂之门。假若没有母亲,没有胞妹,没有女友,我会仍然与那些与以如雷鼾声搅扰世界幽静的人睡在一起。[218]

毫无疑问,纪伯伦是崇拜女性的。在他的天赋得以闪光的过程中,多位女性起过重要作用。自他的母亲开始,继之是他的胞妹玛尔雅娜,直到在他生平中起巨大作用的玛丽·哈斯凯勒资助他到巴黎学习艺术,帮助他在美国宣传他的艺术成就,为他修改、润色他用英文写的作品,如《先知》、《疯子》等。梅娅在砥砺纪伯伦的才能、用爱情滋养他的灵魂、维护他的作品、关心他的生活上所发挥的作用决不亚于玛丽·哈斯凯勒。梅娅是纪伯伦一生中的亲密朋友,白兰德·哈伊戴里教授肯定了这一点,他说纪伯伦满足于三类女性典型:母亲、胞妹和女友。他写道:“她们推动了他的视力之窗和慈悲之门的开启。至于情人、恋人和那三类以外的女性与他的相见只是暂时的,因为此类女性不会与母亲、胞妹和女友一样站在只贡献、不索取、无限忠诚、远离肉欲的同一行列之中。打内心甘愿做牺牲是那三类女性最突出、最重要的品性,也是纪伯伦所持久需要的。正是那三类女性甘愿将自己的灵魂与纪伯伦结合在一起,从不用瞬间消逝的东西限制他,也不要求他成为她们的瞬间消逝的兴趣的助手。如同他在给玛丽·哈斯凯勒的信中所说:‘仅将本能转化为艺术产品’。他的朋友们错误地猜想他生活在多种情感关系之中。”[219]

哈伊戴里教授的意见符合本文开头谈到的关于女性在纪伯伦生活中的作用的观点。自打纪伯伦染病之后,他与梅娅之间的情感关系色彩便减弱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于1919年由相互钦佩变为精神恋爱。我们已经发现梅娅是怎样屈从了现实,又怎样在1924年初向纪伯伦吐露了自己的深情爱意之后,又无法解开被她称为用心弦编成的“情结”。也许最能证明她的思想和心绪被爱情所控制的,是她发表在《新月》杂志1926年3月号上的题为《你晓得思念与渴望之情吗?》的文章。她在文中用诗歌一般的动人笔触叙述了春天诞生、大地一片葱绿和百花吐妍之后,描绘了她心中的炽烈爱情。她写道:

思念之情已经勃发、沸腾,你可知道?你可晓得触觉在唤醒它,记忆在点燃它,感官在确认它?你可知道它在你的天性中被牧放,而你就是口渴的灵魂、发出的声音、触摸着的手、炽烈的胸怀、燃烧着的心房和爆发的肋骨?

假若你一旦晓得了思念与渴望之情,感觉到痛苦的紧缩使你惆怅、郁闷;假若你是用利齿咬心的钳口里牺牲品,又是无情砸心的重锤下的猎物,而你又完全无力将之打碎,那么,你那时便应知道,你正在领略着万能造物主的本领,在你的心中闪烁着先人从古代领主俱乐部那里偷来的火花。因为这个世界是渴望与哀伤之子,造物主只有在他知道思念与渴望之情时才创造这个宇宙。[220]

梅娅的哀伤、思念与渴望之情是她生活中的一种幸福和快乐,尽管其中充满苦涩,只要她所爱的人们都还活在人间。但是,生活是建立在烦恼与忧愁基础之上的,又怎么会风平浪静呢?她的父亲逝世于1929年,她接到了远方恋人寄来的安慰信:

玛莉,亲爱的女友:

我今日得知你父亲去了金色地平线之外的地方,已经踏上了人们都要走的大路。我该对你说什么呢?玛莉,你的思维与听觉要比人们说的那些安慰话深刻、高远。但是,我心存希冀,但愿我紧握你的手,像陌生的亲人,默不作声地感受到你那美好灵魂所感受到的一切。

玛莉,上帝为你祝福,上帝每日每夜都保佑着你。

上帝为你的朋友护佑着你。

纪伯伦[221]

1930年,纪伯伦病情加重,梅娅痛苦缠心。1930年12月26日,梅娅收到一封取代信的电报,因为纪伯伦不能用“病手”写信。那是一封英文电报,纪伯伦在电报文中感谢梅娅那封“慷慨甜美来信”。[222]1929年,梅娅曾努力在东方宣传“笔会”庆祝纪伯伦开始写作四分之一世纪的活动。因此,曼苏尔·法赫米博士写道:

纪伯伦的健康状况不佳,仍在坚持写他的《人之子耶稣》一书。1929年来临,“笔会”在纽约组织活动,祝贺作家纪伯伦的创作“银节”。当时纪伯伦四十五岁。梅娅全力宣传那一节日,以便让阿拉伯国家同向那位可爱的作家表示祝贺并致敬。[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