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伯伦全集(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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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书信

致伊米勒·泽丹[295]

1 重视印刷

几日前,《行列歌》[296]一书出版了,我寄给您一本,期望你们从中发现令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我想以不同于大多数阿拉伯新书的装帧设计出版这部书,以便唤起阿拉伯世界印刷者们的雄心壮志,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外国图书上来。因为在我看里来,印刷是一门艺术,我们应该给予重视,尤其在今天,我们正处于转期阶段的今天。我之所以这样说,因我深知一首好诗永远是一首好诗,哪怕用煤块写在墙上。不知您是否见过,那些被称为“诗集”的书,因为没有精美的装潢而叫人感到有些遗憾?《行列歌》作为一首长诗,是我在森林里做的一个梦;当我把它写出来时,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雕塑家,试图用海上的雾霭塑一尊像。诗人的心事只能用锁链、桎梏似的语汇和韵律来表达,又能怎样述说自己的梦呢?

2 意在著述

过去和将来,我的第一志愿都是著具有精神滋味和道义价值的书。不过,若有物资利益,我想当最后一名受益者,而不是去争第一。我想当最后一名受益者,也是一种自私;请不要认为我不是个人主义者!

3 我的小传

……你很关心我,要我把我的小传寄给你。兄弟,对于我来说,这是个难题,简直可以说是难中之难了。除了说我生于四十年前,工作了四十年,我还能说我自己什么呢?

这就是我的小传全部。有时候,我仿佛认为自己每天都有一个新生。我的过去,只不过是在夜里做了一个梦。你知道,自认为孩童的人,是羞于在人们面前谈自己的生平历史和展示雾霭一般的朦胧过去的。我的意志、慕爱、背叛与驯服,直到现在还没有选定一个自由模子,以便面对太阳而站立。如果明日到来了,我且结出了适于见光明的果子。那么,那种果子本身便是我的生平小传,那其中包涵着我生平中所经历的痛苦、欢乐、寂寞、欢庆、光明与烟雾。

我的兄弟,请接受我的饱含友爱与敬佩的问候。安拉让你把兄弟的亲情牢记心中。

一基督徒诗人致穆斯林们

我是黎巴嫩人;我为此感到荣耀。我不是奥斯曼人;我同样为此感到荣耀。我有祖国;我为她的壮美感到自豪。我有民族;我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我没有我所归属的,并且赖以保护自我的国家。

我是个基督教徒;我为此感到荣耀。但是,我热爱阿拉伯先知,我尊崇他的英名。我热爱伊斯兰的光辉,惟恐其消退。我是个东方人,我为之而自豪。不论我远离祖国多久,我仍然具有东方人的品格、叙利亚人的爱好、黎巴嫩人的情感。我是个东方人;东方有座古城,那是一座具有神奇威严、四溢香气的古城。无论我多么欣赏西方人的进步与学识,东方仍然是我梦中的故乡与希冀的舞台。

在那个从印度腹地到阿拉伯群岛,从波斯湾到贡嘎山脉的国度里,在那个走出无数帝王、先知、英雄与诗人的神圣国度里,我的灵魂纵横驰骋,放歌古老光荣,极目凝视天际,以期看到新的光荣飙升。

众人们,你们当中有人提及我的名字,并且说:“他是一个贫寒书生,讨厌奥斯曼帝国,期盼其早日灭亡。”

好啊,凭上帝起誓,他们说得很对。我讨厌奥斯曼帝国,因为我热爱奥斯曼人;我厌恶奥斯曼帝国,因为我对睡在奥斯曼旗帜下的民族满怀热情。

我讨厌奥斯曼帝国,因为我热爱伊斯兰及其壮伟,期盼伊斯兰光荣复返。

我不喜欢疾病,但却喜欢病体;我不喜欢瘫疾,但却喜欢瘫疾了的肢体。

我崇敬《古兰经》,但我蔑视那种将《古兰经》当作征服穆斯林的工具的人;同样,我也鄙视那种把《圣经》当作统治基督徒的工具的人。

众人们,你们当中有谁不厌弃破坏之手而钟爱建设之臂呢?

哪个人会眼见意志沉睡,而不将之唤醒呢?哪位青年目睹壮丽辉煌倒退,而不担心其被遮掩起来呢?

那么,穆斯林们,面对实为破坏你们光荣大厦,简直就是威胁你们存在的死神的奥斯曼帝国,你们会怎样呢?

难道伊斯兰文明不正是随着奥斯曼征战开始而结束的吗?

由于蒙古王的出现,阿拉伯帝王们不是后退了吗?

由于骷髅丘山上出现了红旗,红旗不是被遮挡在雾霭之后了吗?

穆斯林们,请接受一位基督教徒的这段话语;这位基督教徒让耶稣居于自己的左心房,让穆罕默德居于自己的右心房。

假若伊斯兰不能战胜奥斯曼帝国,那么,欧洲诸国将会战胜伊斯兰……

假如你们当中没有人站起来援助伊斯兰战胜其内部敌人,那么,过不了一代人,东方就会落到那些俗面碧眼人手中。

纪伯伦致胡里·保罗·凯福利[297]

尊敬的德高望重的胡里·保罗·凯福利先生:

我回到了本城,看到了您的大作。关于您,我所知道的和我所听到的,都使我欣喜不已。我多么希望自己配得书中的那些赞扬,但我的心灵却把那些自己不配得到的赞扬化作其所需要的鞭策和鼓励。

上帝知道,我曾多次想写信给您,尤其是时光将你作为英雄树立在地位卑微者和那些处于愚昧、盲目状态中的被压迫中间时。但我没有写信给您,只因我知道您不需要外界因素去张扬您付出的巨大努力和您所进行的光荣斗争。

苍天已将您置于困难境界之中,那里缺少知识、正义与自由。这正是苍天对高尚灵魂的最好考验,因为高尚灵魂本是奉献自身诞生的,以让苍天将之派到坚持虚妄的民众当去,向他们揭示真理;让苍天将之留住在一个蒙灰的国度里,以便在那里燃点起上帝的火炬。

有谚语说:“不言真理,乃是哑鬼”。奇怪的是,在叙利亚有一个阶层的人将此谚语加以歪曲,改成“总言真理,乃长舌鬼”。你们已与你们的鲜活实体协调一致,人们的种种说道与猜测于你们何妨呢?莫非美德本身不就是美德的报偿吗?

至于我对叙利亚社会改革的意见,则与大多数忠于自己祖国志士仁人的部分主要见解相吻合,所不同的只是关于一个民族要实现真正不断进步须走什么样的路而已。过去,我只认为叙利亚是一个被压迫的民族;而今天,我则认为她是个病夫——患了两种慢性病的病夫,其一是因循守旧病,其二是传统习惯病。我曾久久思考用什么药来医治这两种病,认为最好的药莫过于刮一场思想飓风,摧毁其枯枝,卷走其腐叶,让国中只留下能够耕种土地的强手和热爱真理与公正的纯洁思想。以前,我只认为绵软的话语和充满爱意的思想会唤醒呆钝的灵魂,愈合伤口,除去令人讨厌的面疤;今天呢,我则认为我们无力唤醒灵魂,也不能愈合伤口,除非借助于烈火,将疾病烧掉,令其不为新病所取代,彻底根除病疾,使之不再转化成另一种疾病。如今,东方缺乏一种绝对的新生力量,它既怜悯消极怠慢者,也不同情暮气沉沉之辈,更不宽容那些只拿言辞教训他人,而自己却不从中受到教育的人们。东方人,尤其是叙利亚人,他们对宗教头领和思想领袖十分宽容,从不违抗明知人们穷,但却总是忙于聚敛钱财的大主教;他们从不唾弃大写特写美德,而自己却尽干缺德事的新闻记者;他们从不罢免对法律阳奉阴违的审判官。先生,东方人今天需要坚持改革原则的激进人士,因为温和害多利少——社会事物上的温和是一种消极情感,类似于使徒保罗谈及的温水。

先生,有句话我曾对我的欧美朋友说过许多遍,现在请允许我向你们再说一遍:你们所从事的光荣工作,你们向青年灵魂中灌输的正确原则及使你们单独站立在拿萨勒人耶稣威严面前的伟大勇气,必将使你们对我们今天历史的记忆成为锁链上的一个金环,而且将你们的名字记录在上帝的隐形之手写的真理与义务一书上。烈士时代尚未过去,谁牺牲得慢,谁的功劳就大。

谢谢你们赠给我的有益的自由报纸,请以我的名义向与你们一道服务于国家的文学家们致敬。

安拉使你为你们的忠实爱者常在久留。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2年1月19日于纽约

纪伯伦致艾斯阿德·鲁斯图姆

亲爱的艾斯阿德兄弟:

你好!

你离开许久,驾诗翼而归,的确是一件使我们感到高兴和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昨天我对你口头说过,今天我再写信对你说,你的抗议是一种犯罪,也是一种对安拉教律的叛逆。我昨天读了你那首丑美长诗,为你的作品感到由衷高兴。你在一行诗中提及我的名字,这是一种恩典,我谨表示感谢;又是一种情感,令我难以忘怀。今天,我给你寄去一册我用英文写的《疯子》一书,但期你从中找到你所喜欢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请将之抛入被我们称作沉默的无底深渊。

请接受沉浸着我的敬佩、忠诚之情的友谊。上帝保佑你。

你的兄弟纪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