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伯伦全集(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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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流浪者(2)

终于,王子想出一个制服那个光棍儿的办法:一个冬夜,王子派仆役给光棍儿送去一袋面粉、一盒肥皂和一块糖砖。

仆役敲过门,说:“王子给你送来了礼物,作为纪念,以示关心。”

光棍儿引以自豪,欣赏不已,满以为这是王子对他的敬重,高傲自得地走到主教那里,把王子送礼之事细细告之,并且说:“难道你看不到王子在如何讨我的喜欢吗?”

然而主教却说:“哦,好一个聪慧的王子,而你又是多么缺少智慧呀!王子在用暗示说话:面粉填充你那辘辘饥肠,肥皂洗涤你那心灵污垢,糖砖甜润你的苦涩口舌。”

自那日起,光棍儿深感自惭形秽,更加憎恶王子。这憎恶也波及点破王子意图的主教。

然而自此沉默下来,没再中伤王子一句……

和平与战争

一天,三只狗在太阳下晒暖谈天。

第一只狗做梦似地说:“真奇怪,我们今天像狗一样生活,想想我们当年在海底、地上、甚至天空中旅行的方便,再想想为狗提供享乐的那些发明创造,我们的耳、鼻和眼多有福气!”

第二只狗说:“我最关心艺术。我们月下的吠叫声比我们的前辈更富有节奏感;看我们自己落在水中的影子,会发现我们的容貌比昨天更洁净,更清晰。”

第三只狗走上来,说:“然而使我最留恋、最勾我心魂的,还是狗王国中的相互谅解!”

这时,三只狗环视四周,发现一打狗者向它们走来,多么可怕!

三只狗一跃而起,胡乱向大街上窜去。逃跑时,第三只狗喊道:“求上帝保佑,你们逃命吧!文明正在后面追捕我们。”

舞女

一次,一位舞女及其乐队来到拜尔卡沙国王子的宫廷,侍卫们热情迎接。舞女和着四弦琴、芦笛、洋琴的乐声,在王子面前翩跹起舞。

舞女先后跳了火焰舞、剑矛舞,星星舞,太空舞,最后又跳了风中之花舞。

其后,在王子面前停下舞步,向王子躬身施礼。王子令其走近自己,对她说:“美丽的女子,幸福与欢乐的女儿,你的舞艺是从哪儿学来的?你怎么能够把大自然的各种因素融汇在你的舞蹈及其节奏韵律当中去呢?”

女子再次向王子行躬身礼,然后答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殿下的问话。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哲学家的灵魂居其头脑,诗人的灵魂居其心中,歌手的灵魂居其喉咙,而舞女的灵魂则宿其周身。”

两个守护神

一天夜里,两个天神相遇在城门,相互问候之后,开始交谈。

一个天神说:“这些日子里,你在干什么?分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另一个天神答:“分派给我看守一个罪人,他生活在山谷里,犯了大罪,滑到了危险的边缘。请允许我向你肯定,这是一项重大任务,我将付出极大辛苦。”

第一位天神说:“那很简单,我很了解罪人,不止一次看守过他们。我最近被分派看守一名心地善良的圣徒,他生活在树枝搭成的凉棚下,远避人们,离群索居。我要肯定地对你说,这才是一项及其困难而细致的差事呢!”

第二个天神说:“这纯粹是欺诈!守护圣徒怎么会比看守罪人更难?”

第一个天神回答:“说我欺诈,岂有此理!我说的全是真话。我看你才是个诈骗犯!”

两位天神争吵起来,起初动口,最后终于拳脚相见。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天神王来了,停下脚步,问道:“为何争斗?什么事情使你俩打了起来?难道你们不知道守护神之间打架是不成体统的,尤其是在城门口?告诉我,你们俩之间的分歧何在?”

两位天神同时开口,都称自己的工作比同伴的困难,理应得到对自己功德更大认可。

天神王摇了摇头,认真思索起来……

最后说:“二位兄弟,我现在不能说你们俩之间谁应得到更大荣誉和更大报偿。我既然有权指挥你们,而且你们俩都坚持对方的工作比自己的轻松,那么,我给你们俩调换一下工作。为了太平无事,确保看守任务完成,并使各自满意,现在你们俩就各自承担原来委派给对方的任务去吧!”

两位天神即去执行天神王的命令。然而二天神边走边不时回头怒目望望天神王,暗自说:“这帮天神王!他们把我们这些守护神的生活弄得一天不如一天。”

天神王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们应该小心谨慎,留神看守这些守护神。”

雕像

山上住着一个人,他有一尊雕像,系古代某位大师所作。他把雕像丢在门前的地上,压根儿不去看它一眼。

一天,一城里人路经山上人家门。那城里人见多识广,一看见雕像,便对主人表示想买下来。

主人笑道:“这是一块没人要的脏石头,你还想给它找个买主?”

城里人说:“我给你一块银币买下它。”

山上人又惊又喜。

雕像被一头大象驮运到城里。几个月之后,山上人进城,正游逛大街时,见一店铺门口人山人海,其中一个人大声喊叫道:“都来瞧,读来看,这里有一尊世间完美的雕像,仅仅两个银币,便可一睹雕塑大师的传世杰作。”

这时,山上人付了两个银币,走进店铺观看……原来那就是他以一块银币卖出的那尊雕像!

交换

一次,穷诗人与愚富翁相遇在交叉路口。二人之间有一长段谈话,所说的话无不流露着愤怒、厌恶情绪。

这时路神经过,手往二人肩上一搭,奇迹发生了:各自的财产转入了对方的手中。

二人各自离去。更奇异的是:诗人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手里抓的是流动的干沙子;而富翁一合眼,便觉得自己的心里尽是流动的乌云!

爱与增

一女人对一男子说:“我爱你。”男子说:“我值得你爱的在我心中。”

女人问:“难道你不爱我?”男子久久注视着女人,没有作声。

这时女人高声喊叫:“我憎恶你。”男子说:“我值得你憎恶的也在我心中。”

一个人睡觉时做了个梦,醒后去找占卜师,求其为之圆梦。

占卜师对那个人说:“你把醒时做的梦给我带来,我将给你圆之;至于你睡时所做的梦,则是我的学问和想像力不可及的。”

疯子

那是在疯人医院的花园里发生的事:我碰见一位面色憔悴、容貌俊美、令人觉怪的青年。

我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他吃惊地望着我,说:“这么问不合适,但我还是回答你:我父亲要我变成他的复制品;我的叔父也想要我变成他那样的人;我母亲希望我成为她那位名扬四海的父亲那样;我姐姐则打算让我成为她的海员丈夫那样应该效仿的完美典型;而我的哥哥却说我应该成为他那样的出色的运动健将。”

“还有,我的老师们,从哲学博士到音乐教师、逻辑大师,每个人都决心使我成为他们在镜中的影像那样。”

“因此,我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发现这个地方能还健康给我,至少我能够成为我自己。”

之后,他突然把脸转向我,说:“请告诉我,你也是被别人的劝告和教诲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吗?”

我回答:“不!我是来参观的。”

他说:“那么,你是住在墙那边的疯人医院里的一个人了。”

青蛙

夏令的一天,一只青蛙对其伙伴说:“我真担心我们夜晚唱歌会搅得岸上那家人不得安宁。”

伙伴回答:“是啊!可是,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白天唠唠叨叨也扰乱了我们的宁静吗?”

青蛙说:“人所共知,我们在夜里唱得太多,而且过分多了!”

伙伴说:“他们白天里高声喧闹,而且过分嘈杂,这也是我们所共知的。”

青蛙说:“牛蛙的咆哮声弄得四邻不得安宁,我们有什么可说的呢?”

伙伴说:“是啊!那些来这岸边的政治家、牧师和学者喧闹不休,声音震天动地,既无音韵,亦无节奏,那你该说什么呢?”

青蛙说:“真的!我们总要比这些人好些吧!让我们夜间安静一些,把歌保留在我们的心中,虽然月亮企盼着我们的歌喉,星宿期待着我们的和声。我们至少该沉默一夜或两夜,甚至连续三夜吧!”

伙伴说:“很好!我同意。我们将看到我们的好心会带来什么结果。”

一夜过去,青蛙未鸣。第二夜、第三夜,也未听见青蛙的叫声。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第三天,住在湖岸边那家的多嘴多舌的女人下来吃早饭,高声对丈夫说:“一连两夜,我都没有尝到睡觉的滋味。我只有听着蛙鸣,才能进入梦乡。我三夜没有听见蛙鸣,准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我因失眠,都快要发疯了啦!”

青蛙听到这话,把脸转向伙伴,使了眼色,说:“我们沉默得几乎要疯了,不是吗?”

伙伴回答道:“是啊!夜下沉默,对我们来说真是个沉重的负担。我现在已经明白,为了给那些用喧闹声填充空虚的人创造欢乐,我们没有必要中断我们的歌声。”

那天夜里,月亮终于盼到了青蛙的歌喉,星宿等来了青蛙的和声。

法律与立法

古时候,有位伟大国王。这位国王英明,想为臣民制定法律。

国王召来选自一千个部落的千位贤人,要他们制定在幅员辽阔的王国通行之法。

书写在羊皮纸上的千条法律被呈于国王面前,国王过目后痛苦流涕,因其不曾知道,王国之内,罪恶形式竟达千种。

之后,国王召来书记官,亲自口授法律,双唇含着微笑,最后法律成文仅仅七条。

千位贤人怒而离去,带着他们制定的千条法律回到部落中。每一个部落开始采用千位贤人制定的法律。

因此,直到今天,他们有千条法律。

那是个大国家,境内有千座监狱,这些监狱中充满触犯法律的男男女女。

那的确是个大国。然而国民都是千位立法者和一位英明的国王的后裔。

昨天·今天·明天

我对我的朋友说:“你看,她靠在他的手臂上;昨天,她还靠在我的手臂上呢。”

朋友说:“明天,她就靠在我的手臂上了。”

我说:“你看,她依偎在他的身旁;而昨天,她还紧紧倚着我坐呢。”

朋友说:“明天,她将坐在我的身旁了。”

我说:“你看哪,她正喝他杯中的酒;而昨天,她还和我同杯共饮呢。”

朋友说:“明天,她就会同我共饮一杯酒了。”

我说:“你看,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昨天,她也是这样凝视着我。”

朋友说:“明天,她也将这样望着我。”

我说:“瞧呀,她正在他的耳边低吟情歌;昨天,她还对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

朋友说:“明天,她就要对我唱情歌了。”

我说:“瞧呀,她在拥抱他;昨天,她还拥抱我呢。”

朋友说:“明天,她就要拥抱我了。”

我说:“一个多么奇怪的女人!”

朋友说:“她像生命,人人可以占有;她像死神,要征服所有的人;她像永恒世界,将接纳所有生灵。”

哲学家与鞋匠

一次,一位哲学家穿着破鞋来到修鞋铺,对修鞋匠说:“我想修修这双鞋子。”

鞋匠说:“我现在正修别人的鞋,而且还有些鞋子也非修不可,然后才能轮到修你的鞋。不过,你可以把鞋放在这里,今天先穿这双鞋走,等明天我给你修好后再来取你的鞋子。”

哲学家生气了,说:“我从不穿别人的鞋子。”

鞋匠说:“那好!你真是一位哲学家,不能把你的脚放在别人的鞋子里吗?这条街头上还有一个鞋匠,比我更了解哲学家,你到他那里去修鞋吧!”

建桥者

在安塔基亚的阿绥河入口处,有一座桥,将城市的两个部分连接起来。建桥用的条石,都是安塔基亚的骡子从山里驮来的。

桥建成后,一个桥墩上用希腊文和阿拉伯文刻着:“该桥为安条克二世[8]国王所建。”

人们过河都打这座连接城市两部分的桥上经过。

一天傍晚,来了一个青年人,有的人认为他疯到了一定程度。这个小疯子来到刻着字的桥墩旁,用碳黑将原来的字抹掉,另写上:“该桥所用之石,皆由骡背自山间驮来;往来过桥者,均骑在该建桥者——安塔基亚骡背上。”

人们看过青年写的字,有的笑,有的惊,也有人说:“嗬,是的!我们知道那是何人写的,不就是那个‘小疯子’吗?”

然而一头骡子笑着对另一头骡子说:“那是我们驮的石头,难道你不记得?虽然如此,但至今仍有人说该桥为安条克二世国王所建。”

扎德土地

旅行者在扎德的一条路上遇到一村夫,便指着大片土地问道:“这片土地不就是当年艾赫拉姆国王大胜敌人的战场吗?”

村夫道:“这里从未当过战场。这里原是宏伟的扎德城,因失火化为灰烬,但现在变成了肥沃良田。不是吗?”

二人分手,各奔东西。

走了不到半里路,旅行者遇到另一个人,指着田地又问:“这里当年有座宏伟的扎德城?”

那人说:“这里根本没建过城,倒是曾有一座修道院,已毁于南夷人之手。”

过了一会儿,旅行者在同一条路上遇到三个人,指着宽广的土地问:“这里原先真有一座修道院吗?”

那个人回答:“这附近从来没有什么修道院。不过,我们的父辈、祖辈曾经告诉我们,这片土地曾落过一颗大流星。”

旅行者继续往前走,心中暗暗叫怪。之后遇见一位老者,问过安好,说:“老先生,我在这条路上遇到三个当地人,向每个人打听过这片土地的历史,但说法各不相同,都向我讲了一个别人没讲过的故事。”

老人家抬起头来,回答道:“朋友,这几个人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我们当中很少有人能把一个个不同的事实穿连起来,讲出整个历史事实。”

金腰带

一天,两个到有高柱的萨拉米斯城去的人相遇,于是结伴同行。中午时分,二人行至一条大河边,河上无桥,要么游过河,要么改走生路绕行。

一个对另一个说:“我们游过去吧!这河并不宽,不必去吃绕行生路之苦。”

说完,二人跳下水去。

时隔不久,其中一个人便失去了平衡,被水流冲向远方。不能把握自己的方向,而他是识水性、熟知水道的。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不曾下过水,却沿着直线游过了河,很快站在对岸上。他见同伴正与水流搏斗,便再次跳下水中,把同伴安全拖上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