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文墨生香泪成诗:卓文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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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命定缘分(1)

1.初相见情投意合

短短的姻缘,带来的却是这一生一世无休止的苦。花繁惹思,鸟鸣填愁。凝望,分离,宿命,得到的是短暂,失去的却是永恒。

卓文君孀居在李府的后院,掩藏着不肯示人的痛。无人问津,甚至无人愿意踏足这个冷清的小院。李府上下恐怕都忘了有她的存在,每次宴会或是卓家来人探望,都以丧居为由不让文君出来。

卓家越是见不到文君,越是一次次的到来,每次都不会空手。李家的几个夫人似乎知道了卓家的目的,竟一次也不肯叫文君出来见。甚至连家里来人的消息都不叫文君知道。可怜的文君就这样被困在了这里,仿佛是个华丽的木偶,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开背后的丝线。有了卓家这个靠山之后,李家把府内装点的富丽堂皇,独独文君的后院依然如旧,说是丧居,太花哨了会引人笑话。小丫鬟们气得不行,文君却丝毫没放在心上,那些身外之物她早已看淡,雕梁画栋又怎样,破败不堪又怎样,到头来不过是人去楼空。他已经远去,在美的景色又能与谁共赏,再美的房屋又能与谁同住。

一声嗟叹,换得失落几许,站在时间之外,疼痛到滴血的文字,幻化成一条今生无法挣脱的绳索,那一边牵着红尘中无言的宿命,勒的人喘不过气来,最后凝结成一曲曲滴落心弦的悲歌,和泪持酒,不忍触摸。

消瘦的双肩,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中微微抽泣,在阵阵幽怨的潮流里,在李府这个大泥潭中,有谁能知道她这一声轻柔的叹息,融进了多少死生有命的无奈,满目荒凉谁可语!透过碧纱的帘幔,伴着一抹泪痕,长夜独自寂寂。

人人都说时间是治疗心灵伤口的最好的良药,说的人多了,文君也就信了。总以为有些记忆,时间久了,就会渐渐地淡忘,总以为有些人,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地消失。可是当血淋淋的伤口一次次被揭开的时候,还是会一样痛的不透气。曾经的美好,曾经的梦想,被现实这把剑刺得毫无反抗之力,黑暗吞噬着文君的生命,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这么生不如死!一遍遍舔着自己的伤痕,越是挣扎,越是堕落深渊。

得过且过,今日不问明日事,任门外繁华依旧,任岁月匆匆流逝。文君自娱自乐,摘花入酒,吟一章动人的诗篇,抚琴清歌,逐影起舞,仿佛已经脱离了人间,另到了一重豁然开朗的天地。俨然已经与世无争。

那些过得去,过不去的,终究会散入红尘,化若云烟。那些离她而去的人,终究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出现。那些轻视她的人,随他们去吧,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对她好能怎么样,对她不好又能怎么样,反正都是要一个守着这个院子,一生一世也逃不出来。一个人若放不开自己,即使坐拥天下,依然空虚寂寞,心有遗憾;若放下,即使身无长物,反倒不带任何尘埃和纷扰,落得个逍遥自在。

花开有时,落亦有时。生死有时,聚散有时。没什么忘不了,没什么放不下。情繁如梦,往事难追,泯灭尘缘,笑看风云沧桑,过往如烟,这也不失为一条解脱之道。

卓王孙见女婿已经故去多日,李家上下依然生活如旧,文君依然是李家的大少奶奶,多少便有了一些安慰,好歹李家大少奶奶的名称没有变。在卓王孙看来,这个李家大少奶奶的称呼比卓家三小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文君有了这样的归宿,卓王孙又忘记了悲伤,沾沾自喜起来,逢人就说:“我家女儿是李内史家的大少奶奶。”

卓广武是卓府独子,为人却十分低调谦和,精明能干,把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虽不喜诗书,倒也颇有几分文雅的气度。只有卓广武无视爹爹的喜悦,猜想到了妹妹可能受的苦,不停地背着爹爹以各种借口去李家,每一次都不得见文君,便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想了。后来闻得李府内经常有夜半琴声传出来,光武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了。

那一日,卓家大少爷广武又到李家给老爷送些礼物。文君自从嫁过来便再也没见过哥哥,李家又以孀居不宜见客为由禁锢着文君的双脚。

有个小丫鬟是跟着文君陪嫁过来的,后来被李夫人指使了去了的,对文君的处境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小丫鬟在卓府待了十几年,到了李家才不到一年,心里自然是向着卓家,向着小姐。趁着席间卓广武出去透气的时候,她也偷偷跑了出去,私下里悄悄地跟着广武少爷,到了无人的地方,叫了一声少爷便跪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广武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只听这个小丫鬟言语之间有些闪烁,仿佛不敢多说,待广武细细打听,她又掩面欲哭,只说是求求少爷了,想办法带小姐出去吧。

这广武是个聪明人,自幼跟着父亲出去做生意,见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领。心想,此刻这丫鬟见了我这般难过,想来文君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长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当年,父亲不听劝告,硬是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推向了火坑,家人竟连一面都见不得。也怪自己,偏偏不喜功名,若能求得一官半职,父亲也不至于这样攀附权贵,不由得眼圈越来越红了。

卓广武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返身回去找到了李家老爷,以家中老父想念文君为名,欲把文君接回家住上一段日子。李家怎会情愿把这个财神放回去,广武知道他们的心思,灵机一动,缓缓道出缘由来,家里在成都有几处生意,父亲年迈,日日想着文君,身体大不如从前。他也忙上忙下,抽不开身照顾老父亲,若是文君能回去住上几日,老父亲一高兴,身体有了好转,自然就开心了,等送文君回来时,一定会把一处产业捎带着一起奉上。李家老爷和夫人们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欢喜地答应了。

李府后院,此时的文君还不知道已经可以回家了,还不知道已经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正望着满地的落叶悲伤着。

忽然,一阵阵香气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阵脚步声和欢笑声,几位浓妆艳抹的夫人不约而同地相聚在这个以前从不踏足的小院里。文君纳闷,这里这样破败,向来是连丫鬟都不爱来的,今天竟不知几位夫人怎有这样的雅兴。文君现在什么都不惧了,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了,还有什么比死亡更恐怖呢,还有什么比暗无天日的生活更恐怖呢。她真的无所畏惧了,很从容地吩咐丫鬟们给几位夫人上茶。那几位夫人的贴身侍女用手绢擦了擦凳子,然后才请主子坐下。这一切文君看在了眼里,依然熟视无睹,像是没看到一般,仿佛真的已经麻木了。

那几个夫人开始说的都是一些女子回娘家要守贞洁的话,然后又冷言冷语地讽刺起文君来,又说起了文君是如何害死了大公子。文君习以为常,根本不予理睬。人在这,心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许是大家讽刺得累了,最后大夫人缓缓地说:“你们收拾一下,随你哥哥回去吧,别忘了我们刚才说的话!”丫鬟们乐得不行,文君却一言不发。只是猛然听到了这件事,心里不禁暗暗吃惊,这李家官宦世家,本就瞧不起这商家女儿,守丧期间连人都不让见,怎么今日这么大方,竟然肯放她回家。心里盘算着,她们担心的,不过是怕少了她这个摇钱树罢了。这次能有机会回家,恐怕哥哥又散了不少家财吧!

望着几位花枝招展的夫人离去的背影,文君心里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滋味,欢喜和惆怅交加,两行热泪顺着洁白无瑕的脸颊悄悄划下。丫鬟们未得小姐吩咐,都已经乐开了花,早就一溜烟跑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地上的落叶漫天飞舞,卓家的马车已经在后门等候多时了,广武一见文君一身缟素,微风轻轻吹过,更显出衣服的宽松,文君竟这样瘦弱了,不由得伤感起来,却也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到底是文君镇静,面色阴沉,无悲无喜。从李家一出来,两个丫鬟就像是刚从笼子里出来的小鸟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压抑之感瞬间消失殆尽,她们张开翅膀,好像真的能飞上蓝天。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文君好久没见到这样繁华的场面了,从马车里向往望去,思绪飞往了从前,从前,文君经常随父亲出来玩,那时候街道上也是这样的繁华,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只知道看热闹。如今,一切美好只是昨日的沉醉,赏风景的人早已经没了昔日的心情。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卓广武此次接文君出来,是先斩后奏,他只是过来成都办事,顺便到李家看看。在成都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只得叫文君先回去。文君猜到了此次是哥哥自作主张将她们接出来的。此时独自归宁,只怕会惹父亲的不快。但也不好勉强哥哥,默默地点了点头。广武看出了文君的顾虑,告诉文君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必在意,爹爹说的话先不去理会,等一两日哥哥回去后自会与你做主。

广武这次从家出来只带了二三十人,有一个是打小跟着他的,广武交代了这些家仆几句话,随后掉马转身,只带着那个贴身小厮离去了,其他的家仆尽数都给了文君,吩咐他们务必把小姐平安送回卓府。

成都和临邛之间本来也没多少距离,再加上卓广武怕路上再生事端,吩咐人把马车赶得飞快,中午时分,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卓家的掌上明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们也都跟着遭殃。

马车进了临邛县内的闹市,离卓府已经不远了,文君没有急着回家,吩咐车夫把车停在了一家百年酒馆的门前。这家酒馆是临邛城内又名的老店,仗着井水甜美,酿出的酒在方圆百里之内都享有盛名。文君待字闺中的时候也经常来这里。此时已有一年没有回家,一进临邛便闻到了这久违的酒香,丫鬟们知道小姐是馋这里的酒了,急忙在马车上给小姐换上了少爷的服装,自己也换上了小厮的服装,这才放心地下了车。

酒馆的雅间之内,一个俊秀的小厮从怀里拿出了一条散发着幽香的绣花手帕,帮一个清逸绝伦,玉树临风的男子擦了擦了桌子。这男子缓缓坐下,折扇轻晃,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都道是这临邛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俊俏的男子,也许是过来做生意的吧!

不用怀疑,这两个人就是文君和她的一个贴身丫鬟。这样的引人注目,文君和丫鬟相视抿嘴一笑。

一边欣赏着如明月清风,玉泉流泻般的琴曲,一边品着这里特有的美酒,文君不禁回想起了从前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是这般,经常偷了哥哥的衣服,和丫鬟们来这里喝酒,有一次喝得大醉,回家被父亲知道了,大发雷霆,罚了她半年不准出府。回忆总是美好的让人心碎,此刻再回想起那些儿时的往事,便更觉得现在的凄苦无常,更加的伤悲了!

就在这时,衣衫破陋的司马相如也带着书童循着酒香走了进来。相如来临邛本是要投奔这里的县令,也就是自己的儿时好友王吉的。他并不知道,此行将带给他命运的转机。

却不料王吉恰好赴京述职。县衙里的人都不认识相如,一次又一次把他拒之门外。相如便在临邛住了下来,只等着王吉回来。本来就是指望着王吉能接济一二,现在倒好,人没见着,钱也快花没了,身边还剩下一张梁孝王赏赐的绿绮琴以及离家的时候父亲给的一柄长剑。相如自从得到了这琴,便视其如生命,宁可饿死也是不肯抵押或当掉的。这剑虽不是什么名剑,但是父亲随身之物,如今父亲已经去了,这剑是断然不能丢掉的。

窘困之中,相如每天更是循着酒香,来这里借酒消愁,已经欠下这家酒馆好多银子了,店主看在这人是来投奔县令王吉的面子上,并没有追得太紧。相如坐下后,朝着众人的焦点处望去,只见一人眉目清秀,气宇不凡,衣着华丽,竟是在长安游历时期从未见过的绝色美男子。相如从小就被人夸赞相貌俊美,现在也不得不自惭形秽了。

这两个风华绝代的人相视一眼,然后纷纷逃开了彼此目光。相如是有意上前去结交,奈何自己时运不济,衣衫破旧不堪,怕是自讨没趣了。文君也有意前去问候,可又有深闺女儿的自持,再加上是孀居,能回家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就别惹这不必要的是非了,于是放下了雅间的帘子。

这两个人都有对酒吟诗的喜好,相如向来口吃,但喝了酒倒也流利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隔着帘子就这么高声吟咏起来了。酒馆里的其他人都似懂非懂,也就不去理会他们了,只当是喝醉了。

文君见这个人满腹经纶,谈吐不俗,十分佩服。只是不知为何这般落魄,又一想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不便开口询问。邂逅人有意,相逢酒千杯。两个人都有些醉了,文君感慨命运不公,相如感慨怀才不遇。

文君被丫鬟扶着走了出来,来到相如的桌前,缓缓说道:“在下卓广武,今日得遇知己,万分荣幸。望兄能忍得一时困苦,日后必成大器。烟波埋不住,青云路未绝,纵然一无所有,也有启程从头开始的一天。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这话简直说到了相如的心坎上,相如听罢举樽一饮而尽。

文君知道今日得遇知音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再也没有把闺名告诉他的道理,只有假借哥哥的名号了,好在那天酒馆人多嘈杂,别人没有听见我们的说话,否则整个临邛谁不认识卓家大少爷啊,一准被人拆穿。

结账的时候,文君吩咐丫鬟,包了这位公子一年的酒钱。相如正为这酒钱发愁,听了文君这番话,不免心中大喜,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

文君离开酒馆上了车离去了,相如和书童都呆呆望着这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离开的身影。心想,原来这就是临邛首富卓家的公子,怪不得卓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这样世上少见的人才,还以为只有长安才会有,临邛真的是卧虎藏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