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左手《国富论》,右手《道德情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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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右手《道德情操论》:“利他”才是问心无愧的“利己”(25)

但是,如果他为了爬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而努力去迎合别人,我们虽然并不赞同他,但还是难免为他感到高兴。如果排除妒忌的因素,他们连连高升所带来的不快,远远比他们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时所带来的少很多。

我们在评价一种品质和行为的优劣时,有两种常用的不同标准。一种是绝对的毫无瑕疵的完美标准,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认可的标准;另一种是一般意义上的完美,是世人只要肯努力就能达到的完美标准,是我们自己、同伴、敌人和竞争对手中的大多数都能够达到的标准。我感觉到,人们在进行自我评价时,大都会留心到这两种不同的标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也会使用不同的评判标准。有时使用前一个标准,有时使用后一个。在使用前一个完美的标准来进行评价时,最优秀的人也会发现自身的缺陷和不足。而使用后一个标准进行评价时,我们又会感到自己某方面又实实在在地符合这个一般完美的标准。

具有智慧和美德的人总是完全投身于第一种标准。这种标准是他们在对自己和他人的行为品质进行长期研究的过程中慢慢产生的,是内心正义善良的品质经过长期的沉淀形成的自我要求。根据我们观察的细微和专心的程度,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持有这种标准。虽然持有的程度不一样,但基本轮廓还是差不多一致的。优秀善良的人天生就对这种标准的观察有着过人的洞察力,他们比其他人更专心地投入到这种考察和思考中,他心中形成的理念会更加准确、系统,从而更加沉溺于这种超脱非凡的伦理之美。他会根据精确、完美的理念来努力塑造自己的品质,虽然他并不一定真的能做到那么完美,但他会为不断发现自己的欠缺和不足而感到惭愧。不过偶尔他也会转向第二个标准,这时候他才会发现自己的一些优点。可他的注意力马上又会转移到对前一个目标的不懈追求上,以至于他所得到的安慰远远补偿不了他受到的打击。而正是因为他遭遇了这个过程中的种种困难,所以他不会傲慢地取笑、侮辱品质不如他的人。他只会通过自己的劝告和现身说法,以深切的同情心去督促他们和自己一起提高。他深刻地明白没有什么人的道德品质会完美无缺,在一切方面都超过别人。所以当某些人在某些方面胜过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妒忌而心理不平衡。相反,因为他能体会要达到那个高度是多么的不容易,所以他对超过他的人常常怀有格外的敬意和赞许。

总的来说,谦逊、公正和客观,这些良好的品质总会指导人的心灵和他的一切行为活动。在美术、诗歌、音乐、辩论和哲学等独创性的艺术中,最伟大的艺术家总是最谦逊的,他比别人更快地觉察出自己作品的不足。虽然他在理念中已经有了完美的作品,但尽管他全力去模拟它,但永远无法达到那个精准完美的地步。而相比来说,那些对自己的作品颇感满意的艺术家,层次是相对较低的。因为他的头脑中没有那个尽善尽美的理念,他情愿与他进行对比的是那些更加不如他的艺术家们。像伟大的法国诗人布瓦洛,他的某些作品可能不比古往今来的同类诗歌差,但他还是经常说,没有哪个伟大的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完美。而他的老朋友桑托伊尔爱写拉丁诗,虽然只创作了一些中学生水平的作品,但却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很满意。布瓦洛曾说:“桑托伊尔肯定是有史以来这方面唯一一个最伟大的人。”这虽然是一种狡黠的双关语,但至少表明布瓦洛总是用诗歌方面最完美的理念和标准来要求自己。这样看来,一辈子总用那个尽善尽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是很难的,相比之下,还不如制作一个简单精巧的工艺品来得容易愉快得多。

所以,当人们用第二种标准来评价自己时,他会发现自己在很多方面的优越性都远远超出了这个标准。这种结果是令人愉快的,并且也会得到旁观者公正而理智的认可。但是,当一个人完全抛弃理念上的完美而专注于一般的完美标准时,他就会慢慢地变得骄傲并且目中无人。他们会变得非常喜欢赞美自己,并且用那种极端自信和自欺欺人来展现自己,骗取他人的信任。不用说老百姓是多么容易相信他们的骗术,从而很快成为他们盲目的崇拜者;就连很精明的人也容易被他们愚弄。就像那些假冒大师的假内行,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却经常受到众人的追捧。当这种自我吹嘘和他们身上某些优点联系在一起,就更容易骗取别人的信赖,因此他完全有可能得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支持,也完全有可能因为偶然的成功而博得愚民的顶礼膜拜,这时这些骗子甚至被人们认为是伟人。可见,人的理性也往往容易被群起的愚昧所掩盖。当崇拜他的人们远远地观望这所谓的伟人时,他们果真是怀着真诚的仰慕和钦佩之情。但看透这一切的人则只会对此报以冷笑。几乎所有的时代都出现过这种人,许多声名显赫、威风八面的人物,都会在后世变得声名狼藉。

但是假如没有一定程度的这种过度的自我赞赏,也很少能获得支配社会的巨大权利,然后取得巨大的成就。那些杰出的伟大人物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大多数并非天赋异禀,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这种充分的自信和自我欣赏。丰功伟业的领导人,最伟大的政治家和议员,最成功的政党领袖,都是如此。或许,这种盲目的自信和自负,不仅让这些人投身于常人不愿问津的事业,而且使得追随者们有了顺从和崇拜他们的理由,从而帮助他们获得真正伟大的功业。而当他们屡获成功时,这种自负使得他们更加虚荣,并且接近愚蠢和疯狂的程度。亚历山大大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不仅希望别人把他看成是一个神,他自己也几乎把自己看做一个神。他临终前居然要求人们把他的朋友们和他年迈的老母亲奥林匹亚都尊崇为神。恺撒甚至愚蠢而天真地认定自己是维纳斯女神家族中的一员。而在维纳斯——恺撒自认的曾祖母的神殿前,当地位显赫的罗马元老院把这种非凡的荣誉授予他时,他却竟然不敢去接受。这种难以理解的虚荣和他的其他一些不好的行为结合在一起,更加剧了百姓对他的怀疑和反对,导致他的政权被推翻了。当今的宗教和习俗虽然不鼓励大人物们以神明自居,但成功的虚荣与百姓的欢呼爱戴,仍然会使一些大人物陶醉于对自己价值和能力的高估中。像恺撒一样,这种盲目的自负是引发许多危险举动的原因。而一个谦逊、懂得自我克制的人却永远不会这样。伟大的马尔伯勒公爵取得的一系列辉煌的胜利,恐怕一个普通人吹牛都难以想到,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有片刻的得意忘形,这大概是他最难得的一个特性了。后世的另外一些伟大统帅如尤金王子、已故的普鲁士国王、伟大的孔代亲王,还有古斯塔夫二世,也都具备这种理性的冷静和自我克制。

建功立业的伟人往往因为优异的才能和巨大的成功使他们的野心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招致命运的毁灭。

我们总是对那些真正勇敢、大度和高尚的人表示由衷的钦佩。这是一种恰当而有根据,稳定而持久的感情,与人物的运气好坏没有任何关系。这不同于我们对那些自负和自我陶醉的大人物所产生的钦佩。当这些大人物声名显赫时,我们确实容易被他们的成功遮住眼睛,而对他们产生极其神往的钦佩之情,而忽略他的行为中表现出的轻率、鲁莽和缺乏正义。如果这位大人物突然遭遇了失败,这种盲目的崇拜很快就会瓦解。他过去的那些被繁华功业所掩盖的贪婪和邪恶就会被人们放大,使他们臭名远扬。假如恺撒在法萨卢斯战役中失败,那他只会被人们贬低得只比喀提林稍微好一点。有些愚昧的人可能还会作出更加恶毒的评价,把恺撒说成一个密谋反对国家法律的恶人。而其实恺撒和喀提林同样也具有人们公认的优点:合理的爱好和追求,优雅明白的文字,完美的修辞,指挥战争的娴熟技巧,危难面前指挥若定的能力,对朋友的忠诚,以及对敌人的宽宏大量。但他不断膨胀的野心和不可一世的态度使得这些优点都失去了意义。这种人物得到的道德评价往往会受到他们命运的重大影响。正所谓“成者王败者寇”,同样的品质,成功能使它获得爱戴和崇拜,失败则会使它被人们厌恨和唾骂。但是,这种道德的判断虽然有欠公正,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这也是贤明上帝的成功创造,它的效用在于对确立各个阶层之间的区别和社会秩序的帮助。它也能够使我们更好地服从那些为社会带来发展的胜利者;并引导我们接受这些伟大人物带来的残暴;引导我们带着一种有些愚昧但是却有利于我们的崇拜心理来服从这些强大的胜利者。

虽然自大自负的人有时候会显得比谦逊的人更容易成功。人们也更容易对那些自高自大但却饶有成就的人赞美有加。但如果深入思考,我认为真正能带来长远利益的是谦逊而非自大。因为那些从不贪图虚名、从不自我吹嘘的人,从不担心有一天会身败名裂。虽然没有多少人会狂热地崇拜他,但只要对他有深刻了解的哲人,都会从心底由衷地赞赏他的品质。而一个真正的哲人的公正赞誉,要比上万个无知的人表示的热情更让人鼓舞。据说巴门尼德曾经在雅典的一个集会上发表演说,当他看到所有的听众都转身离开,只有柏拉图一个人还在倾听时,他仍然继续演说下去。

而那些大人物身边的贤达之人对大人物的赞美总是最少。而他们对大人物身上的其他品质的一点客观公正的敬意,是远远满足不了大人物的自我期望的。他们真诚的敬意在他看来甚至是某种恶意的讥讽和妒忌。因此,他开始怀疑那些患难与共的老战友对他的忠诚。对于他们曾经为自己作出过的帮助和努力,他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那些曾经跟他患难与共、对他忠心耿耿的人,甚至最终都成了他清理的对象。而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小人,却最容易得到他的提拔。亚历山大大帝就在功成名就之时,为了把父亲菲利浦开拓疆界的功绩占为己有,杀死了他的朋友克立特斯;卡利斯塞纳斯拒绝按照波斯方式向他顶礼膜拜,也被残酷地杀害;还有父亲菲利浦的好友、年高德劭的帕尔梅尼奥也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处决了。而这位老人几乎所有的儿子都为亚历山大而战死,即使仅存的一个,也在受尽酷刑后英勇就义。菲利浦生前经常评价帕尔梅尼奥说:“雅典人真幸运,每年能选举出十名将军,而我一生中只有一个帕尔梅尼奥。”帕尔梅尼奥的能力和忠义让菲利浦感到轻松不少。他在宴会上常说:“让我们尽情痛饮吧,朋友们,因为帕尔梅尼奥从来不沾酒。”据说,没有帕尔梅尼奥的运筹帷幄,亚历山大大帝根本不会赢得远征的一系列胜利;没有他,亚历山大就不会有那么辉煌的功业。而那些受到亚历山大提拔的溜须拍马之徒,在亚历山大归天之后,不仅瓜分了他的帝国,还残害了他所有的男女亲属。但是,对于那些超凡脱俗、出类拔萃的优秀人物,即使他们常常喜欢作出过高的自我评价,我们也会报以体谅和宽容。因为他们在我们眼中仍然是勇敢、宽容和高尚的。而对于那些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要自命不凡的家伙,我们就会对他感到万分的厌恶。这种缺点,可以分为骄傲和虚荣两种。然而这两者之间虽然都包含了自大的情绪,但却有很大的分别。

骄傲的人总是相信自己具有某种过人的优点和长处,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他不要求得到别人太过夸张的赞美,但他希望你像尊重自己那样尊重他,否则他就会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从而心生怨气。但是他的自尊心太强,以至于他不会说出生气的理由。并且为了增强自己的信心,他会告诉自己博得你的尊敬是没有意义的,他装作蔑视它。但他非常不愿意你用贬低自己的方式去抬高他,更不喜欢你用伤害自己自尊的方式去尊重他。

虚荣的人则希望得到种种夸张的尊敬和美誉,虽然他自己内心深处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这些。当你用朴实的眼光来看他的时候,他会感到非常不快,他希望人们用一种比较惊喜和夸张的眼光来看待他。所以他利用一切场合和机会,夸耀他那一点点的优点和长处,并且不惜用低三下四的奉承手段来赢得你的好感和尊敬。他也鼓励别人作出很高的自我评价,并希望别人要用对他的吹嘘作为报答。他不遗余力地去奉承别人,只是为了自己得到奉承;他对人殷勤有加,只是为了博取别人的青睐;他不惜为别人提供真实的帮助,但只想通过这样卖弄自己的本领,并把别人哄得对他更加感激。

爱好虚荣的人看到人们对地位和财产的敬意,便很想得到这种敬意,看到人们对美德和慈善的敬意,便也想得到这种敬意。为了显示他的阔气,他从服饰、用具到生活方式,都要显示他的“地位”和“财产”。为了维持这种状况,他透支了将来的财富,以至于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生活在贫困和拮据之中。但是只要他还能设法撑住台面,他就会为了虚荣而继续这么做下去。他一方面沉醉于人们对他那些富丽堂皇的家居服饰的羡慕之中,又时刻担心别人了解他的底细。这就是虚荣者普遍的心理状态。那些爱慕虚荣的无名之辈,也总爱跑到外国游历或者从偏远的乡下跑到都城来游览一趟,以显示自己的生活水准。但这种行为比起打肿脸充胖子来,不那么容易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