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狱返回宾馆,成哲心情特别沉重。在路边,成哲买阅一份当日的《湘岳日报》以平静自己的心绪,的士急速行驶,成哲随意地翻着,突然一行醒目的新闻标题映入眼帘:“昔日贪官妻,今日吸毒女,昨日魂断石桥,”仔细一看不觉大吃一惊。
报道的内容正是自己的初恋情人冷城的潘梅,其丈夫钟权于该年九月底被逮捕公诉,以贪污受贿罪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剥夺一切非法所得。
而其妻潘梅在其被捕后即与离婚。
不幸的是,潘梅在遭受婚姻情感的失意下精神极度空虚而染上了毒品海洛因,于八月份被家人送往强制戒毒所一个月,元旦过后又复吸,于昨日在家乡红日阁山腰上的一座石桥坠亡。
成哲内心如狂潮怒号般掀起,她死的地方竟然是彼此私定终身初吻的鹊桥……可是,除自己与她在天的亡灵,又有谁能理解呢?
她不仅仅是因离婚、吸毒而起,她的死与自己依然有着若暗若明的关系。
成哲想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往事又历历在目。
“哎——”一声长叹让的士司机诧异地转头相看。成哲抬腕看看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了。
如果去潘梅老家参加葬事,坐长途车需要四个小时,自己开小车去就只需二个多小时。估计今天与明天,都不会下土或火化。
无论如何自己要去献上一束心香,即使牺牲明天的会议。主意已定,车已抵达下榻宾馆。
下午能去成吗?显然来不急了。成哲先将文稿送到民肯学术部报到后,又找到了老总朱立国。
“朱总,我有个急事,明天不能参加会议。我的论文已上交了。有什么异议结果咱们回头再谈。”
“有这么急的事,需要我帮助吗?”
“啊,不了,我自己能解决,谢了。”
“那行,咱们回头联系。”
成哲从民肯返回宾馆后,心里就越来越心急。他要等李达,最好是明天让他驱李达的车去冷城,然后再赶回湘岳。
李达准时来了。当成哲将心忧的事情告诉李达时,李达也吃了一惊。
“什么?潘梅就是你的初恋情人?”
“是的。并且她死在彼此私定终身的桥下,我要去为她献束鲜花,以告慰她的亡灵。”
“兄弟,她的事现在早已是满城风雨。据我所知她与钟权离婚后马上又与市里某位干部好上了,可不知为什么,才不到一个月,她就吸毒了?”
“我想,她是疲倦了。她顿悟了。这之于她,也许是一种解脱,她在我心中始终是圣洁的,不会因为她离婚、吸毒而沾污她的人格,她只是在寻求一种她期盼的,当现实中她尽力却失望之后,她就顿悟了。她是为了寻求一个梦而回去的,我理解她。”
李达见状就提建议,“兄弟,既然她之于你这么重要,我们现在驱车去吧!很有可能赶上葬仪。反正我晚上没事,就陪陪你吧!”
“这样更好,走吧!”成哲提起随身包与李达上了轿车一路向冷城急驰而去。
晚上八时。冷城。
车子停在潘梅家不远的路边,果见前头不远处的街道旁摆有用竹蓬搭制的灵棚。
“走,绕城转一圈去买个花圈,”李达看见成哲一直陷入痛苦的沉思提醒道。
于是车子就地掉转,沿路往商业街赶,还好,一家花圈店正准备关门给赶上了。
店主说现成的花圈都是别人订做的,不准备出售,要买最迟也要明天中午。成哲见状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店主才卖了一个,并给写好哀悼者名字在白长条纸上,贴好。
车又沿路返回,成哲示意李达经过灵棚。只见灵桌上摆着她的俏像与几根烛火,场地上稀廖的只有几个人,大概是她生前的好友了,并未见到她的父母。
舶好车位成哲让李达在车上等他,自己搬着花圈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心就那么沉重,仿佛闻到了她的气息,听到了她的心跳;每走一步,迈过的是他与潘梅的故事,那包含甜蜜与哀伤,绝望与痛楚;迈过的是一份绝望无助的情感,一个人沉默的生命。
突然,成哲看见灵棚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他正是潘梅的父亲——那个对成哲曾咬牙瞪眼的工程师。
他当然认出了成哲,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成哲的一举一动。成哲将花圈依次排好,漠然走过潘梅父亲身边,朝灵台走去。
但见潘梅父亲突然伸出右手,垂吊的手划过一道弧线在腰际停住,直直朝向成哲。一双眼神瞬间变得温和而宽容,“对不起!我想,我错了。是我才造成今天的惨剧……我……”
潘梅父亲哽咽着,深深内疚的神情、语气一下子消融了成哲对他的复杂的情感。
但即使如此,成哲也近乎僵硬的,迟迟不伸出手。足僵持了两分钟,成哲才缓缓伸出右手,眼神一片灰淡,良久才吐出几个如石子一样硬的字,“请节哀顺变!”
潘梅父亲的左手又加握在一起,久久无语。
灵棚里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将竹蓬刮得砰砰作响。地上的尘土随之凌空虚舞,烛光剧烈摇摆不定。成哲肃穆地在灵台前,端详着潘梅的遗容,直挺挺地跪下。
成哲觉得非如此不足以洗涤内心对她的欠疚。两边的亲友惊诧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有人在切切私语。
成哲就这么跪地不起,两行清泪无声地在灵台前在黑夜滑过;潘梅父亲从后走过来,突然也屈膝下跪,老泪纵横。两旁亲友大惊失色。但谁也不谙个中真象。
潘梅走了。
从黑夜出发,想必黎明时分升上了天堂;
成哲来了。
从黑夜来,在愁苦悲痛中返回那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