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站在北京西山旁空旷的大道上。
晨曦微露。此时的四王府与香山在雾中浑然一体。
何思昨晚与女友张芝凤在分离近二年后,首次在北大的音乐茶吧“闲情偶记”聚首。女友对他的有所顾忌的举止,何思敏锐地感觉到这二年来的一些变化,顿时心中爱恨交织。
惟世间情感是不可勉强的,何思深深地知道,脑里回味着昨夜一幕。
张芝凤将头深深埋在蛋黄色的吊灯光下,旁边搁着的绿茶飘升着幽幽的爱断不断的热气,显得凫浮无力,而热情被隐埋在杯底正一丝一丝的冷却,走向新的平淡与荒芜。
何思想点根香烟,又停住了,用手反复地搓着,神情很专注的望着眼前的女人,一个自己无时无刻不魂萦梦牵的女人,一个自己不离而别近两年的女人,一个似乎对自己热情不在的女人,一个在自己面前沉默、埋头的女人。
这已经够了,何思已经知道自己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吧?”何思不得不打破沉寂的尴尬,关爱的眼神,倾注了他二年来所有的思恋。
“一般般,自从你突然不见音影不久,我就辞去了讲师工作,做自由艺人。只是,现在人老了。”
“怎么老了呢?你气色看起来挺不错的。”
“挺不错?你能看见我的内心吗?”张芝凤抬起头,语言中燃着丝丝的愤懑,眼神始终不正对着何思。这让何思痛苦。
“辞去稳定的工作,与我有关吗?”
“你说呢?”张芝凤眼神幽怨地开始正视何思。
“我……”何思支吾着。
“我曾经的梦想,对人生的要求都很简单,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就这么简单地要求,我用全部的热情去守候去经营,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这……这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说走就走,说离开就离开,没有任何音讯,没有只言片语,有的只是我每夜失眠,有的只是担忧、各种不祥地幻想,你不知道!你知道弦绷断地感觉吗?
你承诺当年跟我结婚的,你知道美梦从高空摔下的滋味吗?碎了,心已碎了,再也不可能了。真恐怖!”
眼泪已在张芝凤的脸上四下淌了开来,这是情感的流淌,尽管没有了收获,不能汇合,只能珠碎落地。
何思怔怔地听着,看着前方,脸急剧地扭曲,可谁又理解自己的苦衷与哀伤呢?
他想努力地解释什么,不断嚅动的嘴唇,像个老头似的,突然又抿紧了嘴。
他放弃了解释,因为,解释并不能换回些什么。既使换回爱情,换回张芝凤,自己能担保未来?……何思不敢想下去。有些伤痛是不能重播的,有些悲喜剧是不能如小说里头那样荒诞而浪漫刺激,让好些新人类刻意模仿寻找那份刺激与体验。
一旦重复,浪漫、刺激就会失真而变得恐怖、揪心、僵硬,生活就像去西天取经的唐僧有被魔鬼大卸八块的危险。
“对不起……发生了许多事,这一切结果,我自己承担。我不怪你,相反,是我欠你的太多。你知道……哎……不说了。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啦,我祝你幸福,真诚地。”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芝凤收住了流淌的心,关切地问道。“不知道,我不再到“天象”村治组工作了。我自己也在冷静地寻找一条可行的道路,但不知能不能如愿。我不去想那么多了。我念首自写的诗给你听好吗?”
“为什么要念诗呢?你平时不太爱这个啊。”
“也许,这两年未见,你会发现我新的禀赋。”
何思苦笑着。
在理想征途上,无数次爬起,跌倒,爬起。
黑夜仍旧很黑,不喜欢漫天星光作伴,只坚信自己的脚步,朝一个方向前进,所有期待的收获,早已盛满心中的,圣殿。
“听不太懂。诗名是什么呢?”
“诗名叫《理想人生》。”
“还是听不懂。”
“那,算了吧。”
“我能帮你什么吗?我会尽一个朋友的身份尽最大可能地帮助你,如果你要求的话。”
“啊,不。我一个大男人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时间不早了,我准备走了,”芝凤说着站起身来,“有联系方式吗?”
何思拿出笔,从茶座柜台上拿张纸片,写上递过去。
“那么,再见。”芝凤低声说着,眼神却很坚定。
“再见吧!我能最后吻你一下吗?”何思乞求着望着她。
张芝凤默默地闭上眼睛,侧脸对着何思。
何思轻轻地象征性一吻,然后从容大度地走至柜台买单。
张芝凤掀开门帘,匆匆冲进密集的雨中。
现在何思站在空旷的大道上,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疲惫的大脑清醒起来。接着,一路小跑,朝香山方向而去。
何思昨晚出了北大“闲情偶寄”,心境却陡地宽了。密集的雨拍打着出租车的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何思深呼出一口气,这二年的苦苦思念、牵挂,算是有一个结束,尽管是流水无情,但毕竟比茫然无绪地牵心挂肚实在。
如果,人生已为你斟满了一杯酒,你又何必在乎它是不是苦酒?只有空酒杯,才能盛新的酒,那里才有希望装入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