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成哲正读清代欧阳轩的一首诗:
当年举世欲诛秦,
哪计为名与杀身。
先去扶苏后胡亥,
赵高功冠汉诸臣。
突然,听中央新闻联播里报道,毛斯已转调任A省高就,成哲心惊不已。
看完新闻,成哲搁下手中的书,扭头关了电视,朝卧室电脑走去。
成哲寂寞时就开始写日记,主要是记下对苏兰的思恋与自己的心灵感受。
刚写完日记,电话铃响了。
“老兄,我是陆云,你在忙什么呢?晚上出来喝喝酒吗?”“你在哪里?”
“三里屯罗马帝国酒吧。”
陆云有很长一阵子没联系更没聚会了。自从成哲帮忙,让曹律师给他那个亲戚打赢了官司,后来每年也就几次相聚。官司影响很大,派出所所长撤职,刑讯逼供的杀人凶手被判10年有期徒刑,由所里给“春伢子”家属赔偿抚恤金二万元。
一条生命两万元买单。这钱是谁的?
纳税人的。
“好吧,我马上开车过来。”
从马甸桥到三里屯大街,走三环路,成哲驱车很快就到了。
成哲将车停了,正赶上陆云从酒吧走出来在门口张望。于是俩人握手招呼着走了进去。
酒吧正中间的舞池里,人们边听爵士乐边蹦的。尽管没有滚石迪厅那么宏大的场地,亦能满足一部分人的需求。
大多数人来这为了喝酒寻欢,打发无聊的时光。
台席间已坐了一位女士两位先生。陆云一一介绍给成哲。他们都是文化出版界的腕。
“哎!现在这文化是没法做了。市场购买力不强,信誉也差极了。我在外头的债权就有200来万元。嘿,有许多人根本就找不到人了,至少100多万元打了水漂。”一先生说道。
“自1998年开始,全国图书市场就趋饱和,不再是供少于求的市场形态。你还一味地是书就往市场上推,那当然就会死掉。
而下面各省的批发书商也因此而被套牢。书卖不出去,资金被困死无利润可言,就只有破产关门罗!另一先生说道。
“我能从1998年以前到现今一如既往的走过市场风雨,得益于两个字‘精品’。
什么叫精品文化?就是不随意地随风编撰一些流俗的文化,制造信息重复;不分内涵的出版一些粗糙的媚世、无新观点的垃圾文化,以此把民众引入精神的迷宫。
而是有自己精确的思想,对市场理解上的把握,不为流俗所动的特立独行,挖掘新文化敢领新潮先锋,洗涮民众的蒙昧,拓展精神的蓝天。”女士很有见识地说。
“可是出版空间时宽时窄,风向难以测定啊!何清涟那本《现代化的陷阱》拿了三年书号才问世。
这种书当然好。发行上十万册,加上全国铺天盖地的盗版,百万册也差不多了。
可是,不是谁都有她的幸运,还有高层智囊人物涉足。我现在很头疼,手头一些书稿难以出版,效益与日俱下,我已准备另谋他途了。”陆云说道。
“我也在想搞点其他的。文化这板块我算是到头了,没希望了。”两先生纷纷表示。
“老兄,您有何高见,给我们指点迷津?”陆云问道。
“我可是外行。不过同是做文化,有人以利为第一;有人以文化品位为第一;或两者中和;既然市场饱和,那走精品文化这条路是对的。
至于你怎么理解精品文化,如何去挖掘她的空间、内涵,这就需要对这个时代有洞见、有把握的人才会走向成功,我指的把握是对政策理解的到位:闯红灯与闯红灯区是不同的,结果也不同,打擦边球就是一门艺术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老是打擦边球往往总是打不好球,还不让别人打球的也大有人在。
因为,政策不反对你在这里探讨、寻摸。也有对时代趋势的把握。
洞见是指对社会时代的普遍深入理解,然后知道市场到底需要什么文化,只有这样,你才能走出跟风出版的被动局面。”
“李总高见。其实,市场是一个淘汰过程。你适应这个市场阶段与社会环境,但你不一定适应不断变动的市场与社会,因为,每一个人之间的观察力与理解力是不同的。
退出与重新进入,退出与开创新领域,就是市场功能的结果。转行也是一条路径。”女士接口道,她的话总是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大厅里,人们疯狂地扭曲摇摆着。寂寞、空虚、沉闷、压抑的魂灵在一起机械似的跳动,音乐给他们的只是一种节奏与和谐,一种无奈的畅想与恣意的张扬,或是一种生理的沉迷,什么都懒得去想。
酒在这里促使人们更多更快地寻找这种机械似的运动,很少存在燃烧激情与狂想,更不存在爆发精神的伟大冲动。
人们不会反对这种现状的真实可爱,精神普遍枯竭,而肉体生理的却在旺盛滋长,就像时下许多没有灵魂的音乐,从不感动人,也不给人启迪与受用。
仅仅是自以为是的吟唱吟唱再吟唱,把自己幼稚的与精神幼小的人们带入一个麻木的黑洞。
他们的肤浅在公众面前引以为荣,因为这个社会需要这些肤浅去掩饰、消解人们的焦虑,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因为,这个社会的批判功能已早荒芜而只能看到一点边缘的绿洲。
五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成哲往往精力不集中,盯着大厅里低胸露乳、头发花俏的红男绿女们,盯着酒液倒进欢笑、阴郁中,盯着音乐流动在扭摆中,盯着世界在漆黑的空旷中。文化难做又怎么样?
撤军另图又怎样?
别人做不了,你能坚持并做得好,你就是强者。
文化强者能让这里的空气与欢乐更真实可触?
让这里的灵魂跳动得强壮有力吗?
这个问题是个谜,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罗马帝国酒吧将从北京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