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看似开春的北京。可严寒仍然冰封这块古老又现代的土地。
节气已立春了,可春意却迟迟未来,只蕴涵在深处萌动。
成哲驱车从香格里拉去大北窑办事,途经建国门时,突然看见二年未见的苏兰正走在人行道上。
成哲自己都很惊诧,二年之久,一面之缘,现在从路边偶然经过还能一眼辩认出来,这不能不是一种奇迹。
成哲下意识的减缓速度,然后停靠在路边,迅速走下车来,迎着苏兰走过去。
“苏兰,你还认得我吗?”成哲鼓起勇气问道。
“你?你是谁?怎么想不起来啊?”苏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
“两年前,我在古玩城买了一个画框,彼此还留了一张名片,您不记得了?”
“两年前?那怎么还记得呢?”
“可是,我记得当初您说了四个字,您猜您是怎么说的?”“我怎么说的?”苏兰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成哲。
“哦,大记者!当时,您接过我的名片说了这四个字。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哦——好象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噫!这世界真小,你记忆真好。”苏兰有点腼腆地说。
“我后来去找过您,您表妹说您去河北学习阿拉伯语言去了。”
“是的,我确实有一阵子去学习了。谢谢你还记着我,”苏兰有点惊喜道。她惊异于对方如此在乎自己。一个优秀的男人在乎自己总是一种快乐的事情。
“后来我忙于俗务,就没去找您,但我偶尔会想起您。”
“谢谢你,还在报社吗?”
“没了。在一家贸易公司打工,还负责管理一家公益性网站。”
“您呢?”
“偶尔帮叔叔打理一下店子,没事干,我正想找工作,但我学历只有大专,专业很偏,是阿拉伯语种又缺乏经验,所以闲着。其实我很想找点事做,锻炼自己。”
“是吗!这不是个难题。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如果给你推谏一个实习工作的机会,你愿意吗?只是头两个月,只发800元工资包食宿,等你工作上手后,再给你全职待遇,好不好?”
“哦!——太好了。真谢谢你!我干点什么事呢?”
“懂一点外贸知识吗?”
“不懂,我会上网查资料、打字、排版。”
“那你先在办公室做个普通文员,干点杂事,慢慢学吧!”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你的老板会同意吗?”
“我的老板没问题,我是公司的总经理,你明天就可以上班。”说着,成哲谦恭地将名片递过去,双手平伸。
“哦!——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两年前一次见面,你居然还记得我,并且还在大街上碰面,还为我找了工作,像在做梦呢!”
“不是在做梦,这是真实的,您能赏脸,今天就让我请您吃个饭,行吗?”
“这不好吧,你是我的领导了,我又怎能接受呢?”
“上班时间我是您领导,也是您哥哥。下班时间,我只愿意做您的朋友,您答应吗?”
“啊?——这让我慢慢考虑一下,太突然了,我不能给你马上答复。我们先只是做普通朋友,总得有一个过程吧!谢谢你。”
“很好。我当然从普通朋友最努力地做起。陌生朋友义气相投也可以共坐一席神侃海吹,咱们第一次生,第二次便是熟人了。熟人朋友,吃个饭太平常了。”
“这……到哪里吃饭呢?”
“你一定习惯清真风味吧,大北窑往古玩城路上就有一个清真饭庄,大概在劲松桥附近吧!”
“我知道,我在那里吃过几次饭,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叔叔一下,免得他担心。”
苏兰掏出手机打完电话,就说:“走吧。”
“你为什么不做记者了呢?”
“做记者太辛苦了,做网站悠闲点嘛。”
“你给人的感觉,好象不怕吃苦的人,一定还有不便说的情由吧!”
“哇噻!你真厉害。你的感觉与判断与你的年纪不太相称呢!”
“不会吧!嘻嘻——我今年才二十岁呢!”
“请上车”,成哲拉开车前门。
“谢谢。”
车子轻松滑在物流中,成哲的感觉是:满街车流的噪音都是音乐,好像地面都在演奏。
“前面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真要回答啊!”
“那当然,并且要诚实回答。”
“是。你知道,没有女孩子喜欢找记者做男朋友。当老天发怒打雷时,女孩却发现男友在遥远的城市,没有依靠感;当悲伤、忧愁缠身时,女孩却发现男友在偏远的乡村,没有依靠物;当别的情侣一对对挽手抱腰穿梭在大街月下时,自己却一个人与影子作伴,没有依靠人,所以,就没有女孩子真正喜欢找记者做男友的。”
“是哪个女孩让你放弃了做记者呢?”
“哦——您真厉害,打探起我的情感世界来。不过您不问,我也要找机会告诉您的。很多人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在过程中,寻找可以相伴终生幸福终生的异性。
我们本来可以结婚的,但她最后又去了美国已经有两年多了。她不愿在国内发展,而我不愿去美国,就这样我们一直拖到今天。”
“哦,挺凄美的,我就知道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会没有女朋友吗?原来你们是两地相思,一个牛郎一个织女啊!”
“像这么聪明漂亮出众的您,不可能没有男友吧?”
“没有,我觉得自己年纪太小,见识不多,自己坚持不超过20岁生日就不交男朋友。”
“天啊!谈了半天,还没问您祖籍哪里的。”
“甘肃天水的。我父亲是伊斯兰人已谢世了。我母亲是汉族人再嫁了。我有穆斯林血统。”
“您那漂亮的鼻子是希腊型的。您结合了两大民族历史积淀凝塑的美感,像一座完美的女神。”
“谢谢。”
“哦,到了。”
车子停在饭庄旁,俩人拾级而上,捡一靠窗席坐下。侍者走了过来,递给成哲一个菜本。
“请您随便点,想喝点什么?”
成哲将菜本递给苏兰,问道。
“我随便,还是你点吧。”
苏兰又将菜本传过去。“行,我就沙场点兵了。一盘孜然牛肉,一盘铁板羊肉……”成哲又点了两个素菜、一个汤。要了一瓶椰汁一瓶高档法国红酒。(注:穆斯林禁食猪肉与酒)
“为了庆祝再次遇见你,我们碰杯!”
诱人的酒液,可鼻的椰香,鲜美的食宴,古朴的台席,殷红的地毯,佳人与壮士,爱情与希望,如无处不在的生命元素附粘在地球与空气间,徜徉在畅想与时空里。
成哲觉得有一种庄严美妙的气氛在台席上空跳跃。玻璃杯微接发出的轻脆声响,如此动人美妙、悦耳怡心。
“明天上班,我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呢?”
“学历证书、身份证、另备复印件一份、简历一份就可以了。”
“香格里拉饭店隔我现在住的地方太远了点。”
“你现住哪里?”
“我住在叔叔那里,就在古玩城附近。”
“要不你可以住公司宿舍,两个人住一室一厅的,行吗?”
“那好吧!后天我再将行李搬过去。”
“行李多的话,我叫公司派车接过来。”
“不多,我自己打的吧!”
“你能谈谈你了解的穆斯林生活吗?”
苏兰滔滔不绝地谈起一些成哲从未听过的俚俗与笑话。成哲象个小学生,很认真很专注地听着。
甲民族的文化之于另一个民族非学习甲民族专业的人来说,任凭学历再高、学问多深,仍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甲民族的一个学历一般的人,就差不多是另一民族学习甲民族专业的中高等知识分子。非同种文化间一定意义上能够弥补学历造成的身份差距。
在成哲内心里,苏兰就是他虔仰的女神,并不因为苏兰只有大专文化而芜生隔阂。
苏兰的身体蕴藏着另一个大民族数千上万年的文明与文化基因,她的血液是一种丰盛的养料,在语言与生活方式中滋养着成哲。
成哲觉得自己与生俱来就为了等待苏兰的出现。什么叫“深层冲动”?成哲经常在哲学书本上看到。
社会思潮的泛涌缘于深层冲动,伟大的艺术作品缘于深层冲动,伟大的爱情也一样。
成哲的心智在苏兰面前更加高昂,就像对方是一块给你力量的能量体,有无穷无绝期的力量输送到成哲的体内,这是一种深层体验。
成哲再遇见苏兰的那一刻,差点激动得掉泪。哪怕自己跪拜在苏兰的脚前,亲吻她高贵的脚趾也是一种快乐幸福。
她的出现彻底打破了生活赋予成哲的一切克制。这是一种对爱极致地体验,成哲这样认为。
从饭庄出来,成哲坚持送苏兰回去,苏兰无论如何也不从。“就住在这附近,我走路一刻钟就到家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明天上午九点钟去香格里拉报到。”苏兰很执拗。
“那好,再见吧!”
成哲不得不走入车内,“让我先看着你走,好吗?”
苏兰微笑着摇摇手,返身飘然就走了。
成哲在车内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远去,思绪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