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大规模的会议,不可能进一步具体地部署经济调整工作,因此,在“七千人大会”后不久,又在少奇同志主持下,在中南海西楼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即“西楼会议”)。会议根据“七千人大会”的精神,对国民经济面临的严峻形势进行了更深入的分析,把“七千人大会”上没有涉及的或未能充分展开讨论的问题讲深讲透。在会上,少奇同志指出,只有暴露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周总理建议对国民经济进行大幅度的调整。陈云同志就当时的财政经济情况和克服困难的办法做了重要讲话。陈云同志指出:“目前的处境是困难的。对于存在着困难这一点,大家的认识是一致的。但是,对于困难的程度,克服困难的快慢,在高级干部中看法并不完全一致。”陈云同志认为困难主要表现在5个方面:农业减产;基本建设规模超过国家财力物力;通货膨胀;投机倒把现象;城市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他接着提出6条解决措施:一是把1963~1964年的十年经济规划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恢复,后一阶段发展;二是减少城市人口,“精兵简政”;三是采取一切办法制止通货膨胀;四是保证城市人民的最低生活需要;五是把一切可能的力量用于农业增产;六是国民经济的发展必须以农业为基础,必须按照“农轻重”的次序来安排计划。陈云同志这篇讲话深得少奇同志的赞赏。与会同志也都同意陈云同志的讲话。少奇同志还建议召开国务院全体会议,请陈云同志再展开讲一讲,陈云同志接受了这个意见,并建议国务院会议扩大到各部委党组成员参加,由富春、先念同志和他共同传达“西楼会议”精神。
2月26日,国务院召开有各部委党组成员参加的扩大会议,李富春同志做了《关于工业情况和建设速度问题》的报告,李先念同志做了《当前财政、信贷、市场方面存在的问题和应当采取的措施》的报告,陈云同志做了《目前财政经济情况和克服困难的若干办法》的报告。这三个报告进一步阐述了“七千人大会”和“西楼会议”的精神,把经济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彻底摆开了,提出的措施也很有力。特别是陈云同志的报告,对问题讲得很透彻,克服困难的办法讲得很具体,对大家认识全局,统一思想,正视困难有很大的帮助,从而坚定了全党同志克服困难的决心和信心,受到与会同志的热烈拥护。当时农业大幅度减产,1961年同1957年比较,粮食减产800多亿斤,棉花等经济作物和畜牧产品也减产很多。农业生产恢复速度的快慢,直接影响到粮食的进口、工业的速度、基建的规模等财经工作的整个部署,而对于农业恢复速度的快慢,党内还有不同的意见。陈云同志在分析了农业生产条件的变化以后说,“总的看,好坏两种条件相抵,现在的条件可能不如过去。”“农业的恢复大约要三年到五年”“我们工作的基点应该是:争取快,准备慢。”在此基础上,陈云同志还提出把当时拟定的1963~1972年十年规划的初步设想分为恢复和发展两个阶段。所有这些精辟的论述,使各部委的领导同志和财经部门的全体同志从“超英赶美”和“十年规划”等框框中摆脱出来,对集中精力搞好调整工作,起了极大的作用。会后,陈云同志命我整理他的报告记录,我整理以后,又经邓力群同志做文字修改,再送少奇同志。经政治局常委讨论同意并报毛主席批准后,把陈云、富春、先念三位副总理的报告,连同中央的批语,一并印发全国省军级干部学习并贯彻执行。
“西楼会议”以后,党中央决定恢复中央财经小组。少奇同志指示陈云同志,将财经小组从过去的咨询机构改为决策机构。新成立的中央财经小组由陈云同志任组长,李富春、李先念同志任副组长,成员包括周总理、谭震林、薄一波、罗瑞卿、程子华、谷牧、姚依林和我。我作为陈云同志的主要助手。仍兼任财经小组的秘书。1962年3月7日和8日,召开中央财经小组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研究如何进一步贯彻落实“西楼会议”和国务院扩大会议的精神问题。在会上,陈云同志除了重申把“十年规划”分为恢复和发展两个阶段的主张外,着重讲了1962年国民经济计划的调整问题。
他指出:“现在调整计划,实质上是要把工业生产和基本建设的发展放慢一点,以便把重点真正放在农业和市场上。”他说:“农业问题,市场问题,是关系五亿多农民和一亿多城市人口生活的大问题,是民生问题,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成为重要的国策。”他还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花了几十年时间把革命搞成功了,千万不要使革命成果在我们手里失掉。现在我们面临着如何把革命成果巩固和发展下去的问题,关键就在于安排好六亿多人民的生活,真正为人民谋福利。”应该说,陈云同志的这两次讲话,对于纠正“大跃进”以来决策上的重大失误,使我国国民经济重新走上健康发展的轨道,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陈云同志建议正式规定1961~1965年五年为恢复时期,争取1965年粮食生产恢复到1957年水平。
第一次财经小组会议以后不久,陈云同志就因病去杭州疗养,由周总理直接领导中央财经小组的工作。1962年4月2日至4日,中央财经小组举行扩大会议,吸收有关各部委党组负责同志参加,听取并讨论国家计委提出的《关于调整1962年国民经济计划的报告》。会后,财经小组又继续讨论了两天。原来确定的1962年国民经济计划(草案)的主要指标为:工农业总产值1400亿元,其中农业总产值450亿元,工业总产值950亿元,当年生产原煤2.51亿吨,钢750万吨,粮食2986亿~3014亿斤,棉花2034亿~2049万担。这些指标虽低于1961年的实际数字,但仍然过高。会议根据陈云同志指示的“计划指标必须可靠,而且必须留有余地”的精神,调整为:工农业总产值1300亿元,其中农业总产值420亿元,工业总产值880亿元,原煤2.39亿吨,钢600万吨,粮食2890亿斤,棉花2063万担。
调整计划确定以后,周总理又亲自领导我们起草《中央财经小组关于讨论1962年调整计划的报告(草稿)》。参加起草小组的除我外,还有邓力群、梅行、顾明、许明、吴俊扬、廖季立等同志。报告突出地强调:第一,大幅度削减基本建设规模。国家预算内基本建设投资由原计划草案的60.7亿元削减到46亿元,这是1953年以来基本建设规模最小的一年。坚决停建、缓建一批没有条件继续建设的项目,不要怕“伤筋动骨”,同时要合理使用有限的财力物力,确保一批重点项目和支援农业、满足市场、出口需要的工业项目继续建设并按时投产。第二,除砍掉10万个小高炉外,对那些消耗大、成本高、质量差、效益不好、经过整顿仍然亏损的企业和那些原料、燃料、动力供应不上或生产任务严重不足的企业,要下决心“拆架子”、“收摊子”,坚决关、停、并、转。第三,大力压缩城镇人口和减少职工。在“大跃进”中,城镇人口从1957年的9900万人,增加到1961年的1.3亿人,职工总数从2450万人猛增到5000万人。这样庞大的职工队伍和城镇人口,是已经大幅度下降的农业生产、首先是粮食生产根本负担不了的。自从中央提出调整方针以后,1961年已压缩城镇人口1000多万人,其中精减职工873万人,但仍然超过了当时农业生产的承受能力。因此确定再压缩城镇人口1000万人,其中精减职工850万人。动员那些“大跃进”时进城的农民返回农村,加强农业生产。动员一部分家在农村的职工回家务农,解决口粮问题,以缓和城镇粮食和副食品供应的紧张状态。调整计划的报告起草完成后,周总理命我送到杭州向陈云同志报告,得到了他的同意。这个调整计划,正如陈云同志所说,实质上是要把工业生产和基本建设的发展放慢一点,以便把重点真正放在农业和市场上。没有这样的调整计划,“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所造成的严重困难是很难克服的。但在“左”倾错误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的当时,这样大幅度的调整计划,很可能被认为是要砍掉毛主席的“三面红旗”,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要不是刘少奇同志、周总理和邓小平同志的支持,是不可能得到毛主席同意,用中央名义批准和转发下去的。
1962年5月7日到11日,党中央又在北京召开工作会议(通称“五月会议”),中心议题就是讨论中央财经小组的调整报告。会议由刘少奇同志主持,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成员、各大区中央局、党中央和国务院各部委负责同志参加了会议。少奇同志、周总理和小平同志都在会议的最后一天讲了话。他们和到会同志一致同意调整报告对形势的分析、所下的决心和采取的重大措施。会后,中央财经小组又吸收会议中提出的意见修改补充,将这个调整报告报送中央,经毛主席批准,于1962年5月26日发到全国贯彻执行。随后,国务院又组织若干个工作组,由有关部委的负责同志带队,国家计委和国家经委派干部参加,到各大区和重点城市,同地方同志一道落实压缩城镇人口、精减职工、消减基本建设规模以及关停并转企业等各项任务。这一大幅度调整国民经济的工作,使严重困难的局面得以迅速扭转。
1962年夏季,中央在北戴河召开八届十中全会。会前召开了中央工作会议和全会的预备会议,整个会议的过程长达两个多月。会议原定的主要任务是讨论农业、粮食、商业和国家支援农业的问题,重点是要讨论和通过《关于进一步巩固人民公社集体经济、发展农业生产的决定》、《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修正草案》和《关于商业工作问题的决定》。在8月6日的大会上,毛主席作了关于阶级、形势、矛盾的讲话,强调社会主义社会中一定范围内存在的阶级斗争。以后又在会上多次讲这个问题,会议风向就转为着重讨论阶级斗争问题和批判所谓“黑暗风”(指“西楼会议”和“五月会议”以来对经济形势的估计)、“单干风”(指主张包产到户、实行责任田的意见)、“翻案风”(指彭德怀同志的“万言书”等事件)和“三自一包”(指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包产到户)。这样,又把进行不久的对扭转困难局面起了重要作用的纠“左”变成了反“右”。鉴于1959年庐山会议的教训,对会议精神的传达作了严格的限制,防止了扩大化。全会以后,在国民经济的调整方面,还是继续贯彻执行“八字”方针和“西楼会议”、“五月会议”确定的各项重要措施,经济工作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但是,再次强调阶级斗争,在政治上造成的消极后果是很严重的。
1963年9月,中央召开工作会议,认真分析了当时的经济形势,认为1963年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确实出现全面好转的局面,但问题仍然不少,特别是农业生产还没有恢复到1957年的水平,吃、穿、用的商品供应还很紧张;整个工交系统,特别是基础工业的调整还有大量工作要做;企业还需要大力整顿。基于这样的分析,会议确定再用3年时间继续进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工作。把1963~1965年这3年作为一个过渡阶段,1966年再开始实施第三个五年计划。过渡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农业生产要达到或超过1957年的水平;工业生产水平要在1957年的基础上提高50%;国民经济各部门的主要比例关系应在新的基础上取得基本协调;经营管理工作要走上正常轨道。为了实现上述任务,经济工作必须遵循以农业为基础、以工业为主导的发展国民经济的方针;解决吃穿用,加强基础工业,兼顾国防和突破尖端技术的方针;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奋发图强、勤俭建国、自力更生、迎头赶上的方针。中央工作会议作出的这些决策,对于统一干部思想,防止形势稍有好转就想大干快上的“左”的倾向,保持健康发展的势头,争取国民经济的根本好转有重要意义。
在9月中央工作会议的正确决策下,经过1964年全党、全国各条战线上干部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努力,恢复经济的工作取得了巨大成就。1964年12月三届人大一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周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宣布,调整国民经济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工农业生产已经全面高涨,整个国民经济已经全面好转,1965年要继续完成调整工作中尚未完成的任务,大力掀起工农业生产的新高潮,并为1966年开始的第三个五年计划做好准备。形势的发展,正如中央预料的那样,到1965年底,工农业总产值按当年价格计算达到2235亿元,其中农业833亿元,工业1402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同1957年相比,工农业总产值增长59.5%,其中农业增长9.9%,工业增长98.1%。工农业之间的比例关系、工业内部的各种比例关系以及积累与消费之间的比例关系,已趋于协调。财政收支已趋于平衡并略有节余。市场上社会购买力和商品可供量之间,在总量上已经平衡,全国零售物价和集市贸易的价格大幅度回落。特别令人高兴的是,在国民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在松辽平原建成了大庆油田,结束了我国靠洋油过日子的时代;我国的原子能工业,在攻克了几千个难关之后,终于在1964年10月16日在我国西部地区试爆成功第一颗原子弹。事实证明,我国国民经济的调整时期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