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副导,你怎么在这里?”姒非微抓紧了裙脚,擦手心的汗。这层楼不是千花的人住吗?
享受着对方因受惊而现出的楚楚可怜的模样,花柳靠上前去:“我听说,你想离开剧组?”
花柳身上传来令人厌恶的酒气,他说话时不断地有热气夹杂酒精向她喷来,姒非微向后退去,与他保持距离:“是的,我其实是来参加社会体验的学生,现在……”
“行行行!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花柳不耐烦地打断她,哪来那么多来体验生活的小姑娘,不就是混到剧组里,想上角色,想出名吗?这种女人他见多了。
但这个女生的手段比其他人还是高了不少。他明明都暗示过了,求他就可以给她有台词的角色,她居然可以忍住按兵不动,反而摆着一副无辜的面孔,勾得自己心痒痒,不得不主动出手。
“你说什么要走、不想干了,其实是想要个角色吧?”花柳那两片厚厚的嘴唇扯开,露出满口黄牙,“可是你没个后台,这样的威胁怎么管用呢?”
灯光虽然昏暗,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花柳眼里闪现的危险光芒,姒非微对这种眼神代表的意义不甚了解,却本能地害怕起来。
夜深了,被一个有酒气的男人堵在走廊里,姒非微不敢触怒对方,只能不动声色地打量退路:“那,柳副导,要不我回去再想想。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好吗?”
“其实你想要什么,只要明说一句就好了,”花柳不肯罢休,趁着酒劲,一把抓住姒非微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只要跟了我,别说一个角色,把你捧红也是有可能的。”
真遇见鬼了也不过如此,姒非微被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向后退去:“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没兴趣!拜托放开我,我要回房间了。”
花柳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眼中猥亵的光更甚:“争着求我宠爱的人多得去了,可我就是喜欢你。”
“放手!不然我叫人了!”
姒非微的警告,在对方听来像个笑话。花柳强硬地掰过姒非微的下巴,非要亲到她的脸颊:“稍微抵抗一下是很有情趣,可是戏做过头就没意思了……”
“我叫你放手没听见吗!!”
在臭烘烘的嘴碰到自己前,姒非微终于狠狠抡起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得花柳偏了头。
“妈的,臭婊子……”花柳阴狠的声音从牙缝挤出。对上他嗜血的神态,姒非微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短短几米的距离已是生死一线,姒非微像逃离一场追杀般拼了命地向前跑。她下意识地扑到Takki门口,狂敲房门:“清歌!清歌!”
完全丧失了神智的花柳从后面恶狠狠地抓住她的头发,往门上“砰砰”连撞:“我让你敲!”
门在此时忽然打开,惯性之下,姒非微和副导演一起摔倒在了房间的地毯上。花柳压在姒非微身上,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贱人,给脸不要脸……”
在尾音消失前,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声忽然从花柳口中发出!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可是脸上、脑袋还是火辣辣地痛,头好晕,想吐……
乱发覆盖了苍白的脸,姒非微痛苦地蜷缩起来。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清晰过来。透过凌乱的发际,她看到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Takki完全占着上风。他双目赤红,咬牙不发一声,但每一拳都实实在在地发出了击打在肉体上结实的闷声,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撕咬着眼前的敌人,誓要将他碎尸万段。
花柳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根本不是Takki的对手,面对雨点一样落下的拳头,他嚎叫得极为惨烈,只有被虐杀的猪才能发出如此惊人的惨叫。噪音震得墙壁都扑簌簌掉灰,楼里已入睡的人也被惊得从床上弹起。
这时,花柳被酒精占领了的废渣脑子终于想起来剧组里传的姒非微归Takki罩的传闻。自己一回宾馆听到这个女生要走的消息,便醉醺醺地过来找人。虽然对Takki的女人毛手毛脚了,但他没想到一个才演戏的小歌手竟然敢为了她对他一个副导演大打出手!
将来,看他不整死他!花柳虽然心里想得恶毒,但嘴上却讨饶得厉害,连“好汉饶命”的搞笑话都喊出来了。
听到声响,首先冲过来的是穿着睡衣的Min和小菜他们。
小菜和欢欢迅速赶来堵了门,杜绝了好奇的目光。好在本层楼原本就只有他们居住,其他楼层的人虽然听见声音了,一般人也未必有那个闲工夫半夜爬来看热闹。
Min冲进门,一眼便看到姒非微靠着墙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赶紧用湿毛巾敷上她的脸:“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那个被打的肥猪?”
听姒非微不断吸着气,啜泣的间歇说出对方趁酒意骚扰她的事后,Min脸色大变,朝Takki大吼:“剩他一口气留给我,别打死了。”
Takki那边下手立刻更狠,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姒非微的话了。
潘副导演其后赶来,房间内的情况他只看了两眼就明白了,心里大气。
这个同为副导演的花柳,仗着自己的父亲也是个名导,托了关系硬挤进剧组来。平常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却爱拿导演的噱头骗女生,跟那些为当明星可以随便献身的浅薄女子勾勾搭搭。圈子里就是因为有了这种人,才会在许多普通人眼里,变成乌烟瘴气的地方。这次一定是踢到铁板了,动了不该动的人。
可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看花柳实在被打得狠了,潘副导慌忙抱住Takki的腰,大力地把他拖开:“好了好了……”
Takki喘着粗气,挣脱开潘副导的钳制,不解恨地又上前踢了花柳一脚。
潘副导抵身在Takki面前,止住他,并回头冲花柳骂道:“脸没丢够吗?快回去!”
花柳此时鼻涕眼泪糊做一团,被打得七荤八素鼻血直流。听潘副导这么一说,以为得了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门口,欢欢和小菜抱胸而立,对他怒目而视。花柳腿一软,跟吃了十香软骨散一样倒在地上。
潘副导转而向Takki求情:“这个人今天喝多了,也吃到苦头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你们就放他一马吧……而且,事情如果传到郑导耳朵里,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见Takki脸上怒气未消,潘副导的视线掠过他的肩膀,投注在姒非微身上。
“你还是先看看那个女孩子有没有事吧……”
果然,此话一出口,Takki脸上马上浮现出紧张的表情。
“我们出去说吧。”Min出来打圆场,拍了拍潘副导的肩膀,将他带出去,花柳也趁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梁冶樱是最后一个到达事发现场的。等她一到,好戏已经结束了。
虽然梁冶樱平常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但女人的天性使得她浪费了好些时间--对她来说,一个女人要出门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一定的光鲜度。所以已经睡下的她,在听到花柳的惨叫声从床上爬起后,不是立马趿着拖鞋跑过来看情况,而是先整理好了头发,再往脸上抹了点东西,打点了一番,才穿着性感凉鞋跑出来。
而当她赶到的时候,扫尾工作已经完毕,小菜和欢欢正好被Takki扔出来。
梁冶樱捶门大吼:“刚才有人斗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Takki你给我说清楚!Min!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别老赖我……”Min从她背后冒出,两眼放出哀怨的光。
小菜和欢欢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男主角刚才英勇表现完毕,还要留些抒情时间给他们才行。
于是,在Min的护送下,两人架起了梁冶樱的胳膊。
“樱小姐你太爱操心了,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的,一觉醒来又是好天气。”
梁冶樱被抬得双腿离地,扑腾不止。
“反了反了,你们全都反了!”
声音在回廊回旋着,渐渐远去。
Takki站在姒非微面前,居高临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抬头,让我看一下伤势……”
姒非微拿开毛巾,抬起脸--细致柔嫩的皮肤如同最上好的水蜜桃,好似抚摸的力气大一些便会蹭破表皮。可这样的脸,现在却印上了怵目惊心的掌印和伤痕。
打开门,看着她摔进来,看着她挨的那记耳光,那一刻,怒火将一切理智燃烧殆尽。自己真的魔障了!若不是潘副导拦着,自己或许会杀掉那个胆敢侮辱她的人渣吧?
Takki单腿跪倒,与姒非微平视。
姒非微被Takki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往里一缩。
潜意识的逃离动作让Takki心底一抽,凉凉地痛了。
见Takki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姒非微才慢慢地放下防备的姿态。
“……你等一下。”Takki起身翻箱倒柜后,把一份全新的曲谱递到她的眼前,“给你。”
他的语气像柳絮落下来一样轻柔。
姒非微微微地蹙眉,她似乎更习惯对方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
她迟疑地接过曲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新写好的《相思劫》,漂亮的字迹一如往昔。
作曲那一行,“姒非微”和“白清歌”一笔一划写就,坚定地并列着。比翼齐飞的名字,仿佛从来就是如此天生一对。
“之前扔曲谱的事情,是我不对。” Takki盘腿坐在了她对面,目光游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
“可能是入戏太深了,我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有事没事都会发火。所以我,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他可以对自己承认,那些失控缘于某些莫名的情愫依然还在。但他绝对不会对姒非微承认的,这实在太愚蠢了!“对不起,如果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黑曜石般深邃又晶亮的眸子将视线停驻在他身上片刻,姒非微点了点头。
然后,姒非微和Takki之间只剩下了无限的安静。
是不是暗示我该走了?
姒非微茫然地看了一眼Takki,发觉对方正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试探地咳嗽了一声,起身。
“那个,我先回房间了……今天,谢谢你救了我,还有这个……”她将曲谱贴在胸口,“我会好好保存的。”
那道暗香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她停留过的空间,她呼吸过的空气,依然保有她的气息……
毛巾,曾停留在她的肌肤上,好像还保留着她清淡的香气。
不知不觉地,Takki将姒非微敷过脸的毛巾贴在了自己唇上。
“变态呀!”
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Takki大吼着把毛巾扔在了墙上,暴走不止。木着一张脸看她离开,现在却像个变态做出这种猥琐的举动!
Takki在房间里暴躁地踱步,努力梳理思绪。
夜风灌进房间,窗帘迟疑地随风飘忽,冥冥中充盈着期待。
这是我的第四份护身符!
姒非微低垂下睫毛,在曲谱上印上一个柔软的吻。
她拉出手袋,要把它与另外的护身符放于一处。
“嘭嘭嘭!!!”
就在这时,房门被擂得大响。在刚受过惊吓的姒非微听来特别心惊肉跳,她颤巍巍地问:“谁?”
“我!”
清歌的声音?又发生什么事了?
姒非微小小地拉开一道门缝,门外的人却立刻用手一撑,重重撞进来,强硬地进门。
以为又遇到危险的姒非微吓得心脏猛收缩,但当发觉眼前是清歌没错才把尖叫声吞了回去--半夜再次扰民可不好。
谁知Takki对此火气全开,朝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的脑子怎么长的,全是渣吗?就这点警戒心?刚出了那种事你还敢随便开门?”
“你的声音我不会听错啊……”姒非微蚊子哼哼一样地辩解道。
清歌这样,其实算是关心的一种表现吧?我是受虐狂吗,好像越被骂越开心?姒非微背过身敲敲脑袋,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Takki自顾自走进来,姒非微只好跟在他身后,局促地问:“有什么事吗?”
Takki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当目光落在床上时,他脸色顿时翻涌起可怖的阴云。
姒非微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刻窘迫极了--方才整理行李才到一半,她的内衣之类的衣物还散落在床上。这些东西居然让清歌看到了,太丢脸了!她飞扑过去把床上的东西拨到一起,拿被子盖住。
手忙脚乱的姒非微却没有注意到,她出自少女的羞涩,却不经意地引爆了Takki的火药桶。他的脸上,翻滚的乌云变作电闪雷鸣,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暴雨--方才在那些可爱的内衣之间,只一眼,Takki就注意到了一条男式内裤。
是谁的?
“砰--”Takki一脚粗暴地踢开卫生间的门,探头看了后又气冲冲地打开房间衣柜查看。
为什么只一瞬,这个人的情绪会改变这么大?姒非微莫名其妙地看着发飙的Takki。
她忐忑地问:“清歌你找什么?” 怎么看着像要揪人出来打一通的模样?
血管里叫嚣的躁动,让Takki猛然抓过姒非微的胳膊,强硬地将她扯到自己面前。
他寒气森森的双眼审视她略显不安的面孔,而这种不安与慌乱又仿佛坐实了她的罪名一般,Takki伤人的言语再次冲破理智的闸:
“你就是常常做出让人误解的事,才会叫别人以为是个随便的人!或者说你现在的私生活本来就很糜烂?顶着张清纯的脸是容易吸引男人,不过你最好挑一挑对象,如果让谁都有机可乘,比如刚才那种货色,连带着我也非常掉身价的!!”
鲜血迸出,好似一把长剑瞬间贯穿了心脏。所有恶毒的语言钻进耳朵,破碎得无法连贯地翻译出意思。
眼前,Takki的脸都变恍惚了,姒非微慢慢朝后退去,靠着墙才支撑住发抖的身体。
她已经完全不明白了,她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怎么了,他诡谲善变得不着边际,前一刻还会张开双臂保护你,下一刻手一翻便将你粉碎成尘埃。
没有哭没有反驳,姒非微低垂下头掩住了被绝望吞没的目光。她颤抖的手指指着门,连“出去”两个字都无法吐出。想要哭泣却哭不出来的那种压抑,让她摇摇欲坠。
“我……”Takki说出那些话后就后悔了,隐蔽在眼睛深处的不安与落寞这时才急切地涌出,连同歉意,写满了整张脸。
可是姒非微没有抬头,她指着门的手指不动分毫。
令人颤栗的死寂。
当来自他的恶意将她荒芜成一座废墟,她也懂得了用沉默来抵抗暴雪。
Takki的手一直犹豫不决地放在姒非微的肩膀旁边,却不敢碰触。几经挣扎,他最后只有讪讪地收回来,颓然地被驱逐出境。
为什么每次都会被自己搞砸?
Takki一拳砸在自己房间的墙上。
但是,那条内裤到底是怎么回事?
Takki从未想到,有一天,他要直面姒非微有新恋人的可能。
他是什么样的猪头?他们到了哪种亲昵的关系?他会像自己一样老惹她难过吗?
Takki坐立不安,惶惶的心在胡思乱想中蒸腾。
不行!他不承认有这样的人。
这只是个误会!可能是不认识的人的,晾在楼上掉下来,她帮着捡起来?……也可能是服装组的服装?可是需要演戏武装到内裤吗?!
怎么都不能说明!Takki烦躁得差点要去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