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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睡在你眼睛的沙漠里(4)

不必问,他便能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很好--众人呵护的温室花朵,美丽娇柔,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绽放,周身弥漫着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才有的自然而然的天真纯美气质。而那时,自己却是骤然失去晴空的飞鸟,断翅之后一个人惨然地舔舐伤口。

“我不接受道歉,我比较喜欢你用其他的方式安慰我。”Takki露出一个残酷如刀锋寒光一现的笑。

一阵天旋地转,姒非微发现自己被推倒在了床上。

床单上披散开的黑发蜿蜒如绸,冷冷的光泽,更衬得那张脸苍白如纸。

Takki俯视着她,终于有了击败对方的复仇快意:“深夜到我的房间,孤男寡女的,难道你没有这个意思?”

他如同被恶魔附身,舌尖长出荆棘,毫不不留情的词语一个一个从他的口中吐出,尖锐的刺划得彼此都伤痕累累。

是恬不知耻地迎合,是烈女般哭着喊着,还是干脆地赏自己一巴掌?

Takki发觉自己竟然希冀着接下来发生的戏码。

但姒非微的脸上只有空茫,如没有飞鸟的天空般空茫。她静静地望着Takki。

这种眼神!好像笃定自己还是她身后的一条狗的眼神!

姒非微,你是不是以为我依然是那个视你如珠似宝的白清歌?你做梦!

Takki有种下不了台的恼怒,大喝道:“我真的会侵犯你的!”

“……”

可恶!虽然依旧板着脸,可事实是,在对方的注视下,Takki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僵硬了。

他心一横,打算拎住她的领口把她拖起来扔出门去,眼不见为净。

姒非微衣服的领口是点缀了蕾丝花边的松紧绳。Takki没想到自己一动手,拉扯得太急,对方的领口居然拉开了老大--

她胸口赛雪的洁白肌肤泄了大片!

“啊!”姒非微终于发出了惊慌的叫声,紧张地将领口扯回来。

方才的空茫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她大脑暂时性罢工的反应。到这时她才有这并不是过家家的实在感和危机感,双眼不由得漫上来水雾,眼眶变得通红。

Takki的身体却更木了,捉着姒非微领口的手也僵硬不动,更令他愤怒的是,他居然莫名其妙地跟着脸红了!

两人僵持在床上,如风化崩裂的石像。

Takki先回过神来,几乎是落荒而逃,赤脚跳下床,留给姒非微一个强装镇定的背影:“没那个意思就快点滚,不要弄脏了我的房间。”

身后死寂,沉默很久的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就在Takki忍不住想再度开口的时候,一团柔软的东西扔过来,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扯过一看,赫然是姒非微的衣物。

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崩断了!

Takki转身,用姒非微丢过来的衣服狠狠朝着她抽过去:“你怎么变得这么贱了?!”

一道劲风抽来,姒非微也不躲闪。双手抱着胸,安静地坐着。

目光抚过姒非微脸的一瞬,Takki手一抖,布料打在了床被上,发出嘭一声响--转眼间,姒非微脸上已泪痕蜿蜒。

她哽咽:“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才来到这里的……”

不问付出的金钱与时间!

不计生死!

把自己全然地交付给了未知的命运……

Takki张开嘴,却无法拼凑出清晰的词句,比尴尬更甚的沉默压了下来。

他甚至无法辨认此时心中陈杂的是苦是酸是喜是悲,只知道她的泪化作极韧极软的绢,如蛛丝扑面而来,层层缚绑,让躁动的他挣脱不能。

就在这无比微妙的时刻,“轰”的一声巨响,大门敞开。

“Takki,陪我看片!!”

居然是Min兴冲冲地踹门进来。

助手欢欢帮他在小县城里的小店找到了难得一见的恐怖片老片,他因此高兴地找Takki共享。

呈现在破门而入的他面前的是:

一张床,僵直的一男一女。

女孩子紧张地护住自己的胸口,泪流满面,看在Min的眼里,分明是反抗的姿态。

瞬间,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际,湮灭了神智,Min的身体比脑子先行一步地冲上去。

“砰!”

Takki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

凌厉的拳头,不仅砸在了他脸上,更像道鞭子,狠狠抽在了他的心脏上,痛得他全身都麻木了。

“滚!你凭什么打我?!”像是要打散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Takki起身,拳头又狠又准地回揍向了Min。

清醒过来的姒非微慌忙套上衣服。

她悲哀地发觉,自己兴许很有成为经纪人的潜质--因为她首先冲去关门,阻绝了可能存在的好奇阴暗的目光,然后朝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放声尖叫:

“脸!!别--打--脸!!!”

互相撕咬的兽停下了争斗,Min起身一把拉过姒非微:“我们走。”

出门前,姒非微忍不住回望一眼。Takki颓然坐在地上,垂落的发丝掩盖了表情,沉默如谜。

他是被浓雾笼罩的湖泊,月光再亮再皎洁也照不透。

为什么呢?姒非微悲哀地想--

我们平和相对的时间这么少,这么难;我望你一眼,你赐我一眼,彼此相望不相亲的无语凝视,却那么多,那么复杂。

寂静的楼道只有脚步声哒哒作响。

姒非微和Min一言不发地并排走着。

想起梁冶樱曾说的非微有被排挤的可能,Min紧张地问:“这两天吃好睡好没人找麻烦吧?”

“咦?”看姒非微那茫然的表情,Min放下心来,延续了沉默。

有偶然从窗口探头的剧组人员,看到这两人,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哟--”

一直把她送到这边宾馆的楼梯口,Min又开口道:“就送你到这里了,自己小心。”

“不问我吗?”姒非微垂下头,她竟然害得两人动手。

见到那样糟糕的一幕,按照常理,Min不是应该认为,是狂热粉丝的自己不知羞耻地去纠缠Takki才对吗?

Min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总之呢,是个误会,你在地毯上绊了一跤,导致摔在了床上,而Takki本来想扶你的,结果只抓住了你的领口,还摔在了一起,是不是?”

没想到Min会给自己找借口,姒非微吭哧吭哧地脸红了,应道:“是……是的。”

好白烂,Min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绅士不能随便打探淑女的伤心事。况且,今天的Takki根本不像平常的他,他相当失控。似乎有种负面的情绪在肆虐,他伤人的同时也在自伤。

只是,完全没想到,有一天会对Takki挥拳相向。在见到这种画面的瞬间,自己引以为傲的控制力竟然完全失控了。

为什么?

目送姒非微消失在楼道的另一边,Min有些发蒙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新的一天,在不情不愿中拉开了序幕。

剧组重复着一天的忙乱。

“各部门就位……Action!”

黑白的拍板“咔”一声,片场气氛骤然凝重,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场中那道英伟不凡的身影上。

今天几乎就是Takki的独角戏。

Takki饰演某国前朝的皇子,幼时国被灭,躲进了人迹不至的山谷。为了复国大计,被众人用近乎折磨的手段磨炼着修炼绝世神功。然后,寂寞的少年岁月里,他遇见了一个误闯山谷受伤的小女孩,彼此交心。可是那个女孩子将他的存在泄露给了父母,她的父母为了钱向官府告了密。经过痛苦的挣扎,他选择了让她在自己手里毫无痛苦地死去。

今日的重头戏之一便是--

拧碎的花瓣缓缓飘落在那个安睡般的女孩子的脸颊上,孩子一般洁净单纯的容颜。Takki凝视着不复醒来的她。

她的父母此时归来,可他们并不挂心女儿的生死,反而纠集全村人抓住他好去官府领赏。

拔剑出鞘。

杀!杀!杀!

剑光起,血飞溅,腥红如盛开的朵朵木棉。

他的双目不再有昔日的温情,仅存的是唯一一丝温暖破碎后的惨烈。

这个除他以外再无活人的村落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他仅存的善终于随着她,一道死去了。

可那用冷血无情武装起来的外表下,却似乎依然容纳着一角静静地悲伤,他眼角有一颗泪缓缓滑下来:“大家都去陪你,这样,你也不会寂寞了。”

烈焰中,他颀长的背影如半弦月千古孤寂。

那种演技,那种气势,焚烤着镜头后的每一个人,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屏息凝望。姒非微更是心随他动,全然地接收到了Takki所饰演的角色迸发出的决绝悲恸,忍不住眼含泪水。

“Cut!”郑导大喊,“Ok!过!”

工作人员们这才回过神来。

“编剧呢,编剧!”郑导大声喝道。Takki的表现简直是日进千里,成长速度超乎他的想象。

这样的极品璞玉自然会引起雕刻师傅的兴趣。如果经过自己的手打磨雕琢,璞玉绝对会被塑造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他决定让编剧继续修改剧本,增加Takki的戏份!

场边的女生们更是叽叽喳喳说起悄悄话来。

“Takki果然厉害,一次通过!好揪心,完全被故事带着走了,连气都不敢出,怕影响了录音效果呢。”

“就好像看到一匹受伤的孤独的狼,在月光下独嚎。”女生脸红红的,“真想从背后抱抱他,给他安慰。”

另外一个看似Takki粉丝的工作人员说道:“我原本还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接个配角呢,现在看起来,这种人性复杂的角色实在是太适合他了!搞不好风头会压过那个还没到剧组报到的主角呢!”

Takki一脸戾气地踱回场边。

助理欢欢赶忙送水给Takki,化妆师过来给他补妆,梁冶樱站到他身边,嘴角上扬出赞扬的弧度:“很好,继续保持这种如虹的气势。”

Min今天远远坐在一边,和此前不太搭理的容雪雅有说有笑地对台词。虽然他故意摆着冷脸疏远Takki,但眼中对他方才表演的赞赏却是掩不住的。

然而Takki两眼空空,对众人的称赞毫无所动。

对于他的漠然,大家也不以为意。毕竟今天的戏份全都非常沉重,为了保持戏中所要的那种残酷嗜血的感觉,可能Takki需要随时沉浸在那种情绪里。

第二场重头戏在乱石阵中拍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烟火组确定好了几个炸点,正在小心地埋设黑色火药,在上面撒上浅浅的一层土,到时候用电源引爆。

趁着空闲,郑导笑容可掬地招呼Takki:“小T过来。”这个年轻人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还给他起了这样一个昵称。

接下来要拍摄的是Takki饰演的角色入魔道的戏份,重中之重,自己不好好讲戏可不行。

“接下来的戏,比刚才的还要难。”

这场戏拍的是Takki饰演的男二闯阵,这种阵法会引起幻觉。Takki在闯阵之时,小时候所遭受的残酷对待和那个小女孩之死的回忆,会被再度勾起。这个枭雄为了闯出这个阵法,身上遗留的最后那点美好回忆与良知也被自己扼杀,从此入了魔道。

“和刚才屠村的戏不一样,刚才还有群众演员和你对戏。而在石阵中,你的对手是幻觉。这场戏,你对着空气乱挥一通剑是不够的,眼神才是最重要的,千言万语都包含在其中了。”

郑导手把手地剖析给他听:“首先是痛和狠,这种痛不仅来自童年的痛苦回忆,还有被背叛的惨痛;狠,对自己狠。做大事者,断情断欲,所以他趁着闯阵来扼杀掉自己人性中善的一面。

“但渐渐地,他发现这个阵不如他想的那样容易破解,这时,他的眼神又添加了新的内容--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强者,但幻觉一波波来袭,他对于自己还会回忆起这些往事的现实,会觉得慌乱。因为当初牺牲已是无法挽回的事,所以他觉得自己这种痛苦更是不可饶恕。

“他在与自认为的心魔斗争,斗赢了这所谓的心魔却入了真正的魔道。可是,他最终为了女主角而死的结局,说明他的人性虽被压抑着却不曾消亡。所以他狂性大发,破关的最后一瞬,对于死去女孩子的年少心动,在那瞬间被引发了出来,爱恨交织,又带有一点点的悲哀,因为他以为从此之后,这些爱恨都不见了……”

郑导越说越没信心,这样复杂的眼神,小T这样唱而优则演的新人真的没问题吗?

“嗯。我想我可以,因为……”Takki下意识地扫过场边在服装组忙碌的姒非微,心中有锥痛升起,末句生生断在了空气中--

因为,这种被背叛的愤怒、爱恨交加,我感同身受。

“Action!”

闯阵!

Takki挥剑破空。

如潮水涌进他脑海里的,是年少时姒非微淡漠的身影,支离破碎的言语,扎得他浑身是伤,撕裂了两个人的牵连--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已经不是同样世界的人了。”

“我是喜欢你,但也仅限于此了。没有你,我的世界或许会变得不完美,但不完美并不代表它会变得不完整。”

“我们还都年少,将来还会和无数人相遇,你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多让你喜欢的女生,同时也会有很多适合我的男生出现。”

“笑话,什么男女朋友!谁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怎么证明?”

“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大度一点行吗?非要一个难堪的结局吗?”

不想回想!不愿回想!

掌声在呼啸。

“世纪美少年”的舞台上,白清歌仿佛一阵清风,笑容闪亮,手指在吉他上像蝴蝶蹁跹,因为心里的那一个名字,他的眼神才会如此扑朔又多情。

他遇到了她,以膜拜的方式爱上她。

因为那个人,他来到“世纪美少年”的比赛中。

为着她的夸奖,为着她能自豪地宣布自己的身份,为着她能以自己为傲就如同自己崇拜着她一样,他在残酷的赛制中大转弯走到了最后,以季军的身份签约海天。

他的人生因为她发生了不曾料想的180度大转弯。

可是,在海天的训练营一天天数着日子,欢喜地等着回去见她的那一刻,听到的,却是那一股脑倾泻的伤人的话。

她走进他的生命,变成他胸口的一根刺,却又轻描淡写地拍拍手离开。

在她自认的分手后,他发了疯一样昼夜不停地拨打她的电话,一遍一遍地从训练营逃跑然后被保安抓回。

他自残自伤,蘸着自己的血给她写恐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