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据程家下人说,程忠最后出门前,交代的便是要来这里。”
“我曾跟踪程忠好几次到这里,你看,我每回就在那边等候他出来。”萧翎雨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巷转角处示意。
“你们所指的程家,可是就这一家店铺?”老二凝神问道。
回答他的是裴子渊,“据我所知,程家仅是在西区记录在案的,便有三家店。”
老二复又转头向萧翎雨,“方才听姑娘之意,你跟着鼎爷,哦,不,是管家程忠,最近来这家店不止一次?”
萧翎雨点点头,“自从陈越林被杀,程万山失踪后,我伺机跟踪他出门几次,都是来到这家店,并未见过他去别处巡查。”
“那便奇怪了,为何程忠独钟情于此?”老二分析道。
经老二一提,裴子渊也发觉了其中的蹊跷之处,“我们进去探一探便知。”
裴子渊说罢,抬步穿过街道,迈入程家的店铺之中。见到他们走进来,一名身着旧式缎面长袍的中年男人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虽说现在时局变动,但还处于新旧交替中,许多年长些的人,穿着依旧与之前并无分别。
“裴警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中年男人在裴子渊面前站定,热情地招呼。
裴子渊疑惑地端详着此人,“你是?”
“我乃这家店铺主事齐龙,当初在商圈治安会上,我曾见过您,想必您早忘了吧?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多担待。”
裴子渊摆了摆手,“无须太客气,我们确实来得有些突然,但是有些重要事要询问,还希望齐主事你能够据实以告。”
“当然,当然。”
“你可知程忠失踪一事?”
齐龙睁大眼,显得很是惊讶,“程管家失踪了?想来他确实有些日子未到此了,可未曾听说这等事,只当他另有其他事要忙,所以没过来。”
裴子渊审视着齐龙,仔细分辨着他话中的真伪,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最后一次来是何时?”
齐龙想了想答道:“像是前天。”
“那是否有特别之处?”
“并未发现。”齐龙又思索片刻,补充道,“不过,自从老爷失踪后,程管家举动的确略有怪异,他每次来巡店,都会从后门溜出去一阵子,大约一个小时后又返回来,之后若无其事地从前门再出去。”
萧翎雨一拍掌,“难怪我几次在门外等,都许久才见他人影,我当时还思量,为何巡店要用这么长时间呢!”
“你们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裴子渊追问。
“那就不清楚了,程管家的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我们能否去后门看看?”裴子渊又问。
“当然,随我来。”齐龙点头应道,忙引着三人绕过柜台,向店铺后面走去。
店铺的后门并不大,是一扇仅能容纳一人出入的木门。推开木门,是一条狭窄的小弄堂。
“我们自己去查看即可,齐主事你去忙吧。”裴子渊示意。
“好,有事您尽管开口便是。”齐龙应了声,转身回了店里。
待店铺后门在身后关闭,三人才又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弄堂。这弄堂大约仅有两人宽窄,狭窄的空间使得空气中浮动的霉腐味道格外浓重,夹带着一股阴冷扑面而来,一言以蔽之,是个潮湿阴暗的角落。
“这里地处偏僻,看样子也不常有人来。”萧翎雨四下查看着开口道。
“可最近却曾来过人。”裴子渊指了指地面,只见地上的青苔隐约可见半个被踩过的脚印,“这印记还很新,至多不超过十日。”
萧翎雨蹲下身认真端详,“是程忠留下的吗?”
“还不能确定,不过只要派警署的人来,测量一下足印大小,再与程忠的鞋子做个比对,自然可以知晓。”
“却不知这弄堂通往何处。”老二极目望向巷口。
“去看看就知道了。”萧翎雨说着,已经往前走去。
三人沿着细长的道路,一路走出了弄堂,眼前顿显一片开阔,几条纵横交错的小路看不到尽头,一直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看来程忠是从这儿去了某个地方。”裴子渊望着蜿蜒的岔路,若有所思道。
萧翎雨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就是。”
“怕是不可能。”老二摇了摇头。
“为何?”萧翎雨不解地问。
“齐主事曾言道,程忠每次出去需要一小时才返回,往返一小时的路程并不算近,岔路口又繁多,一不小心便会走错,与程忠当初所走之路背道而驰。”
“他说得是,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返回警察署,我再加派些人手,细致沿着各条路去搜索。”裴子渊赞同道。
萧翎雨摸了摸鼻子,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应道:“那好吧,就依你们所言。”
让他们并未料到的是,一踏入警察署,裴子渊便得知了一个惊人消息,替他们省去了地毯式查找程忠行踪的麻烦。因为失踪许久的程万山,在这时候冒了出来,并且带来了程忠的死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裴子渊皱眉看着面前的警员,沉声询问。
“这……”警员看了看老二和萧翎雨,显得欲言又止。
裴子渊明白他的顾忌,摆手道:“他们都是自己人,无妨。”
警员这才放心地开始报告,“是这样,昨晚有个人按响了门外警铃,值班警员一看,发现竟是程万山程老爷,但他一脸惊慌,身上、手上还沾了血迹,把警员给吓了一跳。盘问了几句之后,他始终恍恍惚惚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先将他关到了审讯室,想等待您回来再做定夺。”
“如此我们今日去程家,为何没听说这件事?”
“您前夜曾打电话回来,说即刻便会返回,因此我们暂且封锁了消息,想等您回来之后询问清楚再说。”
“算你们机灵,这次做得不错。”裴子渊满意地点点头,“带我去见程忠。”
“明白,您随我来。”
裴子渊看了一眼萧翎雨和老二,“翎雨你也来,二当家你心思缜密、头脑精明,亦可以帮忙分析情况,一起来好了。”
老二微一倾身抱拳道:“过奖了,如能给裴警长帮上忙,我乐意效劳。”
当再次见到程万山,就连一向淡漠沉静的裴子渊都为他的变化微微感到惊诧。眼前垂首坐在桌前的程万山,早已没有了在程家前厅初见时那种意气风发又雍容富贵的模样。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原本梳得服帖闪着油光的头发,此时像是鸟窝一般立在头顶上,又脏又乱,身上虽穿着一袭绸缎长袍,却不知有多少天未换洗,已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双手置于桌上交握,不断紧张地搓着手指,显得坐立不安。听到开门声,忙抬头望过来,在看到裴子渊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扯住裴子渊的衣角不放手,激动地道:“裴警长,你可回来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啊!”
裴子渊不着痕迹地移开他的手,淡淡地回应,“先坐下,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才能帮你解决问题。”
程万山垂头丧气地重又在椅子上坐下,“你们也知道,那晚我去了城郊的树林,在那里发现了陈越林的尸首,我惊吓之余还未想清该怎么做,便被我一名家仆发现,我见他跑回去报信,心里害怕,没多想便跑了。”
“那这些日子你都躲在何处?”
“我跑出来后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得找了个地方暂避一晚,之后偷偷跑去找了程忠。他给我在城郊找了一处废弃无人的小木屋,定期给我送去食物和水,安排我躲过风头再做思量。”
“也就是说,程忠一直在暗中帮助你?”裴子渊想了想道,“看来程忠每次都是以巡查店铺为名,实则从店铺后门溜走,给你送东西。难怪我们的警员和翎雨几次跟踪他,因为没跟进店铺内,所以都未曾发现。”
见程万山点点头,裴子渊神色一凛,又追问:“你并未说清,当初你深夜独自去了城郊树林,所为何事。”
“我……”程万山抬头心虚地望了裴子渊一眼,欲言又止。
萧翎雨冷眼斥道:“都这时候了,你再不说就带到棺材里去吧!”
“别,别,我说,我都说!”程万山绝望地叹了口气,面露颓丧,“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未必是好事,早晚要说与你们知道。我……我杀了人。”
“那有何奇怪?你手上早就沾满了鲜血!”想到自家的无妄之灾皆缘起于程万山等人的贪念,萧翎雨忍不住控诉道。
“翎雨!”裴子渊轻声喝止了萧翎雨,摇摇头示意她少安毋躁。
这次轮到程万山惊讶了,“你们都查到了?其实,我真不是故意杀了那小妾的,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你放出话与人私奔的小妾,已被你杀了?”裴子渊问。
“你们说的难道不是这事?”
“问你就直接回答!”
“没错,可我没想掐死她。”程万山回想起当初的情形,依旧感到恐惧不已,“我发现她断气的时候,很是害怕,忙唤来程忠一起商议,结果他出主意,我二人趁夜将小妾尸首抬到郊外树林,挖个坑埋了。可埋完尸首,我始终觉得有人在身后看着我们。陈越林死的那晚,我做了噩梦,梦见小妾前来找我索命,我心中不安,便想前去埋尸处确认尸体是否还在原处,没想到那坑被挖开了,里面躺着的人,竟变成了陈越林。”
“程忠也知晓此事,所以他才帮你藏起来的?”
“嗯,正如你所说。”
“既然如此,你跑来警察署做什么?为何不继续躲下去?”
听闻裴子渊的问题,程万山忽地像是生了病般,脸色青白交错,嘴唇也颤抖地翕动着,仿佛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断断续续道:“程忠,程忠他……死了……”
“什么?”裴子渊拍案而起。
程万山瑟缩了一下,“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前日下午程忠前来看我,没多久他便说有些困顿,想在那里小睡片刻,我就让他睡在床上。他入睡之后我听到门外有响动,出去查看,才走出门就觉得后脑被人一击,便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后,发现程忠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也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凶多吉少。我惊怕之余,就跑了出来,径直到警察署来了。”
“如此说来,程忠还在小木屋中?”裴子渊皱眉道,“那木屋在何处?还不尽快带路去查看!”